一、

庆历三十六年，二皇子王柞登上帝位，封号荣元帝。三日后下令举国通缉叛国之徒肖战和瑞王王一博。

灵陨涧。

锋锐的罡风夹杂着深渊的寒气从涧底席卷而出，将王一博已经有些残破的战袍吹得猎猎作响。

王一博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唇，看着小心翼围堵上来的大量士兵，勾起一抹冷笑。即使自己现在已经被他们逼到了悬崖边，而且自己这边的战力也只剩下自己这一个，还要护着身后之人，他们却依旧这般谨慎，这样的作风还真是跟自家皇兄如出一辙啊。

今天大概要栽在这里了，想到此处，王一博的神色有些黯淡，“抱歉，最后还是没能带你杀出去，是我食言了，如今要委屈你跟我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带着歉意和无奈的低沉声音飘散在空中，传入肖战的耳朵，他抬起头望向一直护在他身前的王一博，眸光深沉而复杂。

这一路上遇到的刺杀都是冲自己来的，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只要他按兵不动、韬光养晦，待自己死后，以他的手段和心机完全可以架空现在的皇帝，取而代之，自立为王。

更何况，当年争夺帝位的时候自己可没少算计打压他，本来自己还打算等皇帝坐稳帝位之后再将他铲除的，没想到皇帝刚登基就迫不及待地上演“狡兔死，有狗烹”的戏码，真是愚不可及，自己当时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选择的那个家伙！

不过眼前这个家伙……肖战抿紧薄唇，若没有自己，如今这帝位就该是他的。自己抢了他那么多东西，如今自己被追杀了，他却舍弃一切来保护自己，甚至还跟自己道歉。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对，肖战真的想找个大夫给他诊断一下，看看他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肖战扫了眼围堵上来的官兵，啧，如今这世道还真是讽刺，曾经诚心拥护的人对自己刀剑相向；曾经极度忌惮的人却舍命相护。

肖战自嘲地笑了，枉他花费那么多精力来谋划天下，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人心啊，他还是不懂。

王一博没有听到肖战的回应，扭头看去，正巧与肖战的视线对上。看着那双即使遭人背叛也不曾沾染上半分杂质的纯澈眸子正盯着自己，王一博不看着痕迹地移开视线，轻声道：“怎么这种时候还发呆？想什么呢？”

肖战盯着面前曾被誉为战神的男子，破损的盔甲上是早已干涸的血迹，微风拂过就化作红色粉末在空中飞扬。左肩上是深可见骨的伤口，经过雨水和汗液的洗礼已经有些发白，其他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过度失血加上连天征战令面前之人的脸色憔悴而疲惫，可他依旧护着自己……

肖战曾猜测过他的目的，也做过试探，虽然没有答案但也心怀警惕，可如今……

肖战感到胸口有些发闷，片刻后，他开口道：“为什么？”

王一博：“……什么为什么？”

肖战见他目光闪烁，直接上前一步，逼问道：“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还是不肯说出你的目的吗？还是说，”肖战瞥了眼下方正在逼进的士兵，“你想留到死了之后才说。”

王一博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纠结，眼中满是深沉的，肖战看不懂的情绪。

“再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

王一博睁大了眼睛，道“你居然知道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说到最后，王一博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肖战心道，我哪知道啥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事呢。这个念头转过，肖战继续一本正经的套话。“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了。但我没想到，你居然……居然……”肖战说道最后，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王一博，仿佛已经被气的说不下去了。

王一博看着肖战的表情，心中一慌，脱口而出：“对不起，但是，我心悦你啊！”话说出口，却觉得苦涩至极。

士兵们：“……”什么情况！

肖战：“……”饶是他智计无双，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他好像按了不得了的开关。

吼完这句话后，王一博感觉很畅快，就好像背了这么久的包袱终于放下了。

反正都已经开口了，肖战也不可能更讨厌他了，王一博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他伸手扳过肖战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认真而诚挚地说：“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也接受不了这种感情，但我真的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你了。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你的时侯，我也曾经挣扎过，可是我已经出不去了，也不想出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就当随便听个笑话好了。”说到最后，王一博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他知道这种感情很荒唐，今天如果不是肖战步步紧逼，他也不可能说出这些话，本来按他的打算是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的。他也没指望肖战能回应自己，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上自己的死对头，还是个男人。想到自己那些年为了引起肖战的注意而干的那些蠢事，现在他恨不得抽死自己。

“呵呵，确实是个笑话呢。”肖战略带笑意的嘲讽声音如同沾满毒液的匕首插入王一博的胸口，疼得他连呼吸都停止了片刻。明明早就预料到他会拒绝，也给自己做了思想准备，可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自己的心居然会这么痛。王一博勉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看向肖战，发现他正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自己，一如初见。那抹笑容淡淡的却让人望之安心，王一博愣在原地。

肖战无奈地看着明明很难过却还强装镇定的英俊男子，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傻呢。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意呢？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呢？还是说，”肖战目光锐利地直射王一博，语气微沉，“你自己也把这件事情当作笑话？”

“我没有！”王一博见自己的真心被质疑，有些焦急。

肖战看着因自己试探而变得焦急，又不知所措的王一博，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于下定决心。

“你过来。”

王一博疑惑地看向肖战，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怎么……”话音未落，一把鎏金匕首刺入王一博的心口，而那把匕首的主人是——肖战。

殷红的血液从匕首上划落，犹似红珊瑚划过水波，勾勒出优美的弧线。生命力的快速流逝令王一博一阵阵发冷，悲伤酸涩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随着鲜血的流出越发浓郁。他深深吸了口气，冰凉血腥的空气进入体内令身体愈发冰冷。

因为失血过多，王一博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此刻肖战的神色，但他还是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我……我不怪你，照顾……照顾好自己”。

肖战闻言，垂下眼帘，摸了摸自己的手。刚才他把匕首送入王一博身体中的时候，整个手都在颤抖。

即便自己不想承认，但这么多天的同生共死、舍命相护，还是让他们之间有了羁绊，如今更是分不开了。

肖战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搂住王一博冰凉僵硬的尸体，轻声道：“放心吧，我会去找你的。”

语毕，肖战抱着王一博的尸体纵身跳入陨灵涧。

残阳如血，映红了天际。一道红芒闪烁而过，悄然无声的渗透天幕……

圣灵山。

“听说小少主明日就要下山了，我们要不要再给他装点东西带走？”

“可别了吧，这都收拾了一堆了，连我的私房钱你都找出来了，再说小少主用不到这么多东西的。”

“你懂什么，自古都是穷家富路的，出门在外，不多带点东西怎么行，再说小少主这次出去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外面的人又不像我们一样良善，万一欺负小少主了怎么办！”

“？”

“大姐，你可清醒一点吧，从小到大就数他鬼点子多，他可没吃过亏，哪有人能欺负得了他啊！”

肖战听着外边的热热闹闹的声音，默默地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试图继续沉浸在美梦中。

那日跳崖苏醒后，他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还没有下山参与人世间纷纷扰扰的时候。

转头刚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就要到约定下山的时候。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段时间都没有见到父亲，上一次明明给自己交代了不少东西，这次却直接闭关，到现在都没见到人，会不会是自己强行逆转时间带来的改变？

肖战边想着边坐起身子，准备收拾收拾下山要用的行李，谁知刚起身，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少主，您醒了吗？山主吩咐您醒了以后过去一趟。”门外响起了柔和的女声，是父亲前几年在外边救回来的女子，后来为报答父亲的救命之恩成了父亲的近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