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似睡将醒,江浅意识模模糊糊的,慢慢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雪白的天花板,余光中的窗,在哪里,几点了,她脑袋里蹦出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让她一笑,然后她看了眼表。五点三十七,离闹钟还有三分钟,离起床还有十三分钟。不得不承认闹钟是特别有用的,她总能在闹钟震响之前醒来。
头在硬得像砖的枕头上转了一圈,发现似乎还没人醒。江浅将闹钟关掉,又闭上眼睛安静了三分钟,准时坐起来。她没盖那个像桌布的被子,往放在床上的小箱子中摸索梳子。
慢悠悠地梳头,江浅听见自己身下极小的动静。应该是季晏礼翻了个身,她想。
慢悠悠地将梳子放回去,将床上所有东西都挨着靠外的床边放,以便等会下床后好拿。动作停了下来,江浅看了眼表,还有五分钟,她眨眨眼,看着自己斜对面的王奶龙。她总觉得对方马上就会睁开眼睛与自己对视,可直到嗞嗞的电子音响起,王奶龙都没有动一分一毫。
“所有同学,速速起床,所有同学,尽快整理内务卫生,15分钟后教官进入女生宿舍检查。”总教官的声音迟迟地响起。
江浅看着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蹦起,行动迅速地下床去洗漱。
“15分钟后教官进入女生宿舍检查。”总教官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为啥男生宿舍不用检查?”
江浅吐了口水,将牙刷洗干净,在架子上找到自己昨天摘下来的假牙,认认真真地洗了一遍,认认真真地戴进嘴里,认真地回答:“教官性别为男。”
“哦,教官都住在男生宿舍,不需要进去。”
“没有女教官吗?”
“很遗憾,没有。”
江浅第一个离开宽阔的洗漱台,抱着自己的洗漱杯和洗面奶回到门边,将东西一股脑丢到床上,拖出自己行李箱,将东西都放进去。
她在里面找到防晒,刚要拿出来,想到什么,又藏了回去,只拿了瓶补水喷雾和一包手帕纸出来。余光瞥见一点高大的绿色,她勾勾嘴角,和善地问道:“晏礼,东西能放你床上吗?”
“......”季晏礼举着杯子来拖她的行李箱,声音带着属于早晨的沉闷,“嗯。”
江浅将纸放在口袋里,把喷雾立在季晏礼床上,暴力地关闭行李箱,随意地丢进床下。
她拿着喷雾按了几下,放到小箱子里收好,然后看着坐在床上涂防晒的季晏礼:“晏礼,我可以坐你的床吗?”
季晏礼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看她:“叫我全名。”
江浅真诚地补充:“季。”
季晏礼埋下头继续涂防晒:“可以。”
江浅笑着坐到她身边,两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早上带着一些困倦,江浅嘴边维持的笑容要掉不掉,眼皮也要掉不掉,观察着卫生间的情况。
等待大家都洗漱得差不多了,江浅起身去整理卫生。
“寝室长,要分配一下任务吗?”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江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叫她。
刚起脑子还有些空白,不想思考:“什么任务?”
“搞卫生啊。”
“这个。”江浅摆着牙刷杯和毛巾,认真思考,答道,“就不分配了,一起出力,没到位的地方帮着调整一下就好。”
“哦哦,行。”
江浅一个人吸里呼噜一阵动作,把卫生间摆整齐刷干净了,又转阵到外面,看到大家把行李箱摆正了垃圾也倒了,欣慰地高兴了一下,看见忙活完的王奶龙正在涂防晒,她走了几步,靠到自己床边楼梯上。
她盯着王奶龙将防晒盖上,寻思着自己要怎么朝她开口。
“女婿,”王奶龙先开口了,冷漠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你要防晒吗?”
“要的。”江浅大步走过去接过她岳父手上的防晒,心里为岳父还记得在手机上的话而升起兴致,“谢谢岳父。”
江浅不像季晏礼两人每个地方挤一点再细细抹平,直接挤一坨在手心,然后盖在脸上摩擦涂匀。将防晒递还给岳父,江浅又谢了一声,站在原地听了会同学聊天,觉得没什么有趣的话题,除了宿舍到走廊上摆鞋子。
陈恩按交代的一样没来检查内务卫生,其他陌生的教官也没走到走廊尽头的5班的两个宿舍检查。
江浅招呼所有人出去排队,自己带在最前面,快走的时候她想起什么,折回房间找到小箱子,从里面掏出一副乍一看和她岳父一模一样的眼镜,挂到水杯上,回了队伍。
这是入训的第一次晨跑。
江浅本来还对其抱有期待,以为会酣畅淋漓痛快地运动一场。结果就是跟着慢吞吞的音乐人挤人手挨手,拿着比走路还慢的速度强制蹦跶。
她面无表情地想着自己身后是季晏礼,就希望自己蹦得正常一点,也没走路。
望着前方4班紧凑的队伍,江浅随着节奏跳着,心中耐心渐失,兴致降低,无聊得她开始眨巴眼睛了。
所幸晨跑的时间不长,蹦了两圈就停下了,然后分班带开休息了一下,之后就带去吃饭。
江浅面无表情地掏出手帕纸擦汗,进食堂时将被汗浸成的湿纸巾撇进垃圾桶,跟着队伍进饭堂。
在静得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的房间里,等待教官一声令下开饭,江浅望着桌面上的菜发呆,想着自己等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到汤勺舀汤。手突然被碰了碰,她转开眼看向自己右手臂上那只白皙的手,然后抬眼。
季晏礼安静的眼睛向下瞥她,做了个口型:“纸。”
江浅挑眉,微微笑,用气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纸?”
季晏礼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看着她,也用气音说:“你看起来就像是有纸的人。”
“......”江浅看着她,表情像是在沉思,但怕季晏礼转头就向别人借纸去了,沉思不到两秒就掏口袋给她抽了张手帕纸。
“谢了。”季晏礼接过,抬手擦了擦她雪白的脸,然后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擦。
汗擦掉了,防晒应该也是。
江浅用余光看她,看她比自己有血色的皮肤,看她亮黑的眼睛。是看不清的,但江浅舀好汤拌饭后,进入漫长的无聊的扒饭时间,只能沉默地打量身边的季晏礼。
季晏礼没有发现,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夹菜,吃饭,舀汤,喝一口,放下碗筷。
江浅后她一步放下碗筷,眼睛往她那边看,发现她把那一大坨米饭吃完了。
江浅面无表情地转回脸,觉得自己的思考没有价值。
吃完饭打好水休息过后,陈恩先带着5班同学在田径场上站了会军姿,然后带开进行动作训练。
几个稍息立正还有转体跨立敬礼,强度不是很大。
太阳斜着挂在天上,不是很晒,但在南方的夏天,没有空调的地方,稍微动一动就是一身的汗。
季晏礼讨厌汗黏着衣服的感觉,微微皱着眉坚持着最后的军姿。
江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感到脚尖酸麻,把视线往上抬了抬,看向天上层层叠叠但遮不住太阳的云。注意力随随便便转移过去,那像什么,什么都不像,江浅的兴致又低了下去。她将视线再度放低,看向正前方的陈恩。
陈恩高高瘦瘦的,麦色的皮肤上泛着光,一张脸很是英俊,五官深刻立体。看起来是个很正常的人。但总觉得透着股傻气。
江浅的注意力又拉到他身上。默默思考。
身边的季晏礼抖了一下。
江浅余光捕捉到这个细节,眼神也抖了一下。
季晏礼没再有多余的动作,还是笔直地站着。
“好了,擦擦汗。”最后五分钟到了,第一堂课结束了,陈恩让他们站着休息会,等会去上理论课。
江浅面无表情地愣了一下,看见周边同学都激烈地动了起来,她随意地擦擦鼻尖上的汗,扭了扭脚腕,然后转脸看向季晏礼。
季晏礼两边多余的头发都被撩到而后,此刻白到透明的脸蛋暴露出来,时常冷静淡漠的眸子轻轻颤着,微微低着头,不说话,给人一种非常虚弱的大小姐的感觉。
江浅打量了一下这个大小姐,想起自己是排长,应该主动关心同学:“晏礼,你没事吧?还能坚持吗?”
“......”季晏礼抬眼看她,又很轻微地皱皱眉,声音依旧清亮,“没事,能。”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叫我全名。”
“行的,季。”江浅温柔地笑,拍了拍她的肩,“不能坚持就请假,我背你去医务室。”
“......嗯。”季晏礼直起身子,像是缓过来了,脸上渐渐浮上血色。
江浅低头,抬起右手。是苍白的,不像季晏礼那种令人爱惜的雪玉白,她的白更显得病态。她面无表情地垂下手。
休息了十几分钟,陈恩蹦到隔壁4班找他的师傅:“那个课在哪里上啊?”
4班教官迈着成熟的步子缓缓向他走来,拿出手机给他看上面的流程表:“我们两个班都在铸魂楼四楼上,等会跟着我进去就行。”
“哦哦,好的。”陈恩点点头,笑着又跟他聊了两句,然后恢复还算严肃的表情,让5班静了下来,跟着4班同学上楼。
上课的地方就是一间普通的教室,左右六个窗户,顶上两台风扇呼呼转,讲台是个高高的红木桌子,墙上挂着还算新的白板,后方密密麻麻叠着桌椅,中间空出来。
4班同学先进去,几乎将中间的空地占满。
“都挤挤,都挤挤。”4班教官挥手招呼着,让进去的同学往前面压,往右面靠。
勉强给入门的方向压出两竖排人的位置,后方也压出两排。
江浅跟着人挤人进去,先进的两列人走到了后方,教官叫他们扯出后面的椅子坐,江浅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被挤在原地不动了。就这样坐在地上了,江浅盘着腿,直好身子,在自己水杯上取下眼镜带着,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准备听课。
“昨天就说了,你们来军训,分为两个部分......战术训练和军事理论学习......一共三大专题六节课,最后一节课笔试......就由我来给你们上课。我也是上个星期临时赶出来的老师,对有些部分不是很熟悉,也就和大家一起学习。”4班教官说了一大段开场白,背过身去点开白板里的ppt。
江浅余光中的季晏礼抱着腿坐着,那一双长腿似乎显得有点无处安放,她抱的很紧,生怕挨着前面的人。江浅盘着腿坐着舒服,眼镜乱瞟,看见门口站着的陈恩。
陈恩背着手看着他们,嘴角永远都微微勾着,两个梨涡陷在脸上,傻里傻气地等着听课。
江浅的视线回到与高高瘦瘦的5班教官比相对臃肿了点但浑身上下写着靠谱两个字的4班教官身上,看着他点了好几下才点进去,然后开始第一节军事理论课堂的教授。
刚翻过两张幻灯片,江浅第一个打了哈欠。她打哈欠没有声音,有时闭着嘴,有时微微张一点,右手习惯性地摁住两个张大的鼻孔。
按道理来说是不明显的,不打算认真听课的季晏礼却还是发现了,她微微靠近,小声:“就困了?”
“没有。”江浅刚说完,感觉又来了,又捏着鼻头打了个哈欠。
季晏礼已经转过脸来,看着她这样打哈欠有些好笑,也笑了出来。
“笑什么,认真上课。”江浅严肃地说。
季晏礼淡淡地盯着不断变幻的白板:“你还真听啊?”
江浅边听她平静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摸索,边认真听课:“要考。”
季晏礼不说话了,抱着腿坐着看前面,但没看白板。
江浅盘腿做得有些腿麻了,想换成季晏礼的姿势。她将自己身侧的水杯往后撤了撤。然后开始动腿。
膝盖不小心碰到了季晏礼的腿,对方的体温隔着薄布料瞬间传过来,余光中季晏礼往旁边缩了缩,江浅顿了顿,迅速换好姿势,腿彻底麻了,一动就特别酸爽,她捏着自己的小腿肉,享受这种酸爽,又跟季晏礼道歉:“不好意思,挨到你了。”
季晏礼没说话。
江浅伸回自己冰凉的手,搭在脖侧,点了点。她的脖侧也是凉的,但远远没有她手这么冷。
闷热的夏,江浅依旧拥有死人的体温,可身边的人无论是冷漠还是热情,都是炽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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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