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梁浅护主心切,高声呵斥说,欲有大打出手之势。
宗政熵宴一把抓住梁浅的手臂,用力地捏了捏,看向他的眸光幽暗如墨,梁浅微微一顿,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却仍然退开一步,闷闷生气。
“裴督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宗政熵宴平静似水,没有被裴肃的恐吓影响到,并且因为血流进衣领里不舒服,抬指抹了一把。
宗政熵宴的反应是令裴肃全然没想到的,既不是暴露后的后怕和惶恐,也没有冤枉后的震惊,难得让裴肃认真打量一个人。
“我说了,如果气息不同我会为你向旁人澄清不实之言,但若相同,按律,当斩。”
“是吗?如果裴督主这么确信,凭一只貂来断我罪,那还真是无话辩驳、有苦难言,我即便是今日落过斩首于众的下场,也怕是伸不了冤吧?不过也是,我虽是府中二公子却卑如草芥,比起诏狱找不到人来说,用我这个人人唾弃的弃子以安民心确实有效,毕竟我早已污名在外,再添一笔又如何呢?”
“放肆!督主可是尔等可是猜疑的!”裴肃身后为上的副官匆匆吼道。
宗政熵宴过后闭了嘴,话虽然自己把自己损了,但同时在暗讽诏狱无能,真凶逍遥在外,诏谕拿不出人只能抓无辜者顶罪。
裴肃轻哼一声:“裴某这白貂寻人术法气息胜有一套,至今为止伏诛百余有人,到底是白貂办事不力,还是你做贼心虚?”
“是否做贼心虚还不是裴督主断定?”宗政熵宴似乎是说累了,慢吞吞地把脖子贴近刀刃,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安顺地接受自己的命运,“既然如此,裴督主刀使快点,免得太疼。”
半个时辰后,诏狱大门响起滚轮声,这一次门外值守的监管卫没有一脸漠然,瞅着宗政熵宴安然出来而感到新奇与意外,按以往的惯例,疑犯被压入问罪堂最后要不是人头落地就是终身监禁,几十年的时间,极少见人来这真就是走一趟的。
等完全出了诏狱,少了许多眼睛,梁浅不再沉默寡言:“眼下该怎么办?”
宗政熵宴微微伸直脖子,上面的划伤竟然隐隐作痛起来,“试探一场而已,不必自乱阵脚。”
从裴肃令人压他去问罪堂开始,宗政熵宴就瞧出了端倪,特地挑人眼少的地方逮他,怕消息传得太广,说白了就是不愿声张,疑犯是否是宗政熵宴,裴肃心里没底。后来几句盘问又拿白貂先发制人,为的是看他的事后反应,如若当初宗政熵宴坐不住,撕破脸皮和诏狱的人大打出手,那这个罪定属他无疑了。
而传闻能嗅人术法的白貂仅是一只普通的宠物,如果真有这么神,那么五年前的褚门惨案,青空肆屠了多少生灵,留下的术法痕迹还不够白貂闻的吗?又怎么会给他逍遥的机会——都是裴肃放出消息恐吓罪犯的手段罢了。
再说,裴肃叫人端上的一盆腐肉确实没问题,但绝对不是当时死尸身上的。毕竟他们身前是人,就算死后也不该随意割下,破坏他们的肉身,这是对他们的不尊和藐视。
不说裴肃最后有几分相信,但至少此刻宗政熵宴没有露出马脚,裴肃就不可能再抓他,至于裴肃说的替他在旁人面前澄清,宗政熵宴并不在意,只是他猜这背后虞倩多少有些参与,这样一来,虞倩还想往他身上泼脏水是难了。
抬头一看天色,才发觉耽误的时间够久了,便招呼着梁浅一同回去。
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宗政府外驻足一辆马车,车里的人显然不在,车外的陪侍离得七七八八。
进了府,梁浅选择按平常回院子的路线走,虽然远一点但能碰到的人不多,零零散散也就几个。不过这次人多了起来,一些下人匆匆忙忙地端着餐盘往主殿那边去,菜色诱人、香气入鼻,显然是为了招待来客的,只是他们这样急,毫无准备,应当是来客拜访得突然。
宗政熵宴没去打扰,回了偏院下人给他弄了餐食,随便对付两口后,嫌外面太阳大,破亭子挡不住,就把棋盘搬到屋中来,一个人操控黑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梁浅期间怕宗政熵宴无聊,提出陪他一起下,以为会被毫不留情地回绝,结果破天荒地同意了。
宗政熵宴很多时候都会这样。傅兮死后,宗政熵宴活得不像个孩童,心里想的不是玩耍嬉闹,而是小时候不该有的心机,为的是活下去。所以有一天,梁浅陪着他在冬天里燃起一堆火光,跳跃的火苗把周围的雪霜融开,梁浅亲眼看见他将一堆玩具丢了进去,其中不乏有一只做工很精细的风筝和几只竹蜻蜓。也许他某个瞬间会觉得这个小孩决绝、狠戾,亲手烧毁了过去仅存的美好,让自己的童年葬送在一把火堆里,再去面对这个世间的千疮百孔。
火越烧越小,宗政熵宴肿掉的指尖留恋地拿着一块木牌,始终没有丢进去。木牌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直到他用手掌抹了几下牌面,上面隐隐显现几个稚嫩的大字——“小黑永安”。
“要是我可以选择忘记就好了……”这样,烧掉的东西就不会舍不得。宗政熵宴说得小声,梁浅耳朵尖,很快地捕捉到了,他看着小孩鼻尖泛起薄红,或是冻的又或者是别的原因,总之,他没有哭。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宗政熵宴的柔弱,却没有去安慰,嘴里的话全烂在肚子里,就是紧紧盯着宗政熵宴孤零零的小身影,最后把木牌丢了进去,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吞噬烧尽。
梁浅心里不忍,因为仅有他知晓,总有一天宗政熵宴会全部忘记,记忆的开心、欢愉,哪怕是在哪个瞬间开怀大笑过,都会因为棋灵的出现完全被抹杀,只剩下当初的恨和怨。
梁浅指尖一停,棋子顺势砸在棋面上,碰歪了宗政熵宴下好的白棋。
梁浅赶紧道歉,复原了棋局。
“有心事?”
“不是,”梁浅处理好情绪,对着棋局观望一遍,重新下了一颗,“诏狱的事我还是担心,裴肃这个人若真怀疑了您,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这次放过您,是因为证据不足,尚有疑虑没能弄清,但如果再让他发现什么,这刀必定会指向您。”
“哦?那你可有法子?”宗政熵宴仍然不急,仿佛动手的不是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在裴肃弄清之前,找到替死鬼。”梁浅心有余悸,他为棋灵,为的是守候主人千万日夜,但宗政熵宴走的路太险,仅是器灵之力,根本护不了周全。
“你想找……宋严?”宗政熵宴闻言一笑,眸眼深沉。
“宋严作为禁尸的源头,对禁尸很是了解,即便是失败的死尸也比旁人懂,更何况他不是宗门也完全非诡门,而且宗门并没听说这一号人,实力无从得知,从他身上是最好下手的,即便他在所有人眼里是死人,但能让人死,自然也能让他活。”梁浅很认真地考虑到,“要是这次虞家真有法子消灭禁尸,那宋严在您这里不就是弃子了。”
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势。这是宗政熵宴教他的道理。
“你说得对,但不行。”
“为何?!”梁浅一时震惊。
“我的腿疾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也是在这场猜疑里最好的掩护,只要不暴露,他永远拿不出证据,这案件始终是个无头案,再说,过后自然有人愿意替我顶罪,我何必自讨苦吃?其二,宋严假死为我们设计,如若贸然让人知晓,即便借他瞒过裴肃,诡门那边知晓可不好办。”
之后两人对弈了几个时辰,外头的烈阳小了,隐约传来阵阵脚步声,在院门停住。
听到有人喊他名字,宗政熵宴才撤棋去应。推开门,不出所料地见到了虞倩的侍女,她看宗政熵宴的眼神干净、尊重,不如身后两人那般反感。
“二公子,参宴者众多,宗政氏又与虞家关系交好,贵为亲家,按吩咐,宗政血系理应参加,所以明日设宴还请您去一趟,那边已经替您准备了位置与厢房。”
梁浅狐疑,宗政熵宴答应地却很爽快。接过侍女掏出来的函帖,翻开看,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虞家破天荒地邀请宗政熵宴,平时也没见他们这般好心,怎么今日殷切起来了?
“主人,当真要去?”
人走了,宗政熵宴把函贴随处一丢:“虞家才不会管我一个无名小卒,能让我去的未必是他们的意思,其中不乏有虞倩安排。既然都这么‘盛情相邀’了,怎么可能扫了旁人的兴致。收拾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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