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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某个时刻,他也是万家灯火下的一聚小小微火

书名:棋辞 作者:空谷足音 本章字数:5192 广告模式免费看,请下载APP

“公子?公子?”卖糖画的老者轻推,怕他在这条夜路出事,好意地唤他。

耳边是几声老人的呼喊,楚卿彧眼睫轻颤几下,意识回笼,身上有几处痛感,应该是躺在地上磕出来的。睁眼相看一眼,喊醒他的老人年纪大概已过五十,头间发丝缕缕见白,面上可见年轮沧桑,身旁是一只白狗,安静地守在一边。老人见楚卿彧一醒,和蔼笑道:“瞧你穿着扮相,不像是流落之人,怎么一人睡在这里?还是与家人吵架了?”

楚卿彧一愣,他怎么会睡在这里?他一想,脑中只记得当时追人,好不容易将人逼到死路,忽然浑身一软,不知怎地就昏了过去。再醒时就到了这条昏暗的小巷中。楚卿彧环视一圈,这里应当是脱离了闹市,很少听到喧嚣声,正好眼下天已经黑了,又逢雾色正浓,如若不仔细留意,很难发现他倒在这。

老伯问他,他便摇头,没告诉由来,再看天色,恍惚一瞬:“老伯,现在何时了?”

“已经打过两更了,过了午时啦,你现在醒了就快些回去吧。我今日要是早些收摊就见不到你喽。”

“多谢。”楚卿彧撑起身来,手下摸到一块深色布料,是一件衣服的外衫,比他的大一些,正好铺在他躺的地方,自己一身白衣没有沾上一点污色。

老伯看他起了,走去架起木车,车上挂着唯一一盏油灯,火苗踊跃地跳,照亮这片方寸之地。他佝偻着背,久了,直不起来,走了几步,步履蹒跚,一轻一重的,白狗则绕过他,走在前方。

他朝楚卿彧招招手,说要带他走出去,让他跟着就好。

衣衫整齐叠好,被他收在怀里,像拥着什么宝物,一刻也不松开。

一路上老人很亲和,时不时与楚卿彧聊点旁的,路面凹陷的坑也会好心提醒他。

“这里呀以前也和其他地方一样热闹着呢,逢年过节,纸灯少说也有万盏,那个天就和白日一般亮堂,只是当年的恶战,覃南被攻陷后死了很多人,一部分人迁去冕州,剩下的人没能逃难死在了这里,听说后面的河都是他们的血,死去的亡灵漂泊无定、饱含怨气,所以这一块很难再见草木,慢慢地就不住人了。”

“您以前可是住这的?”楚卿彧问。

“对啊,和我的妻儿,”老伯哂笑着,目光在这片荒芜的地方留恋着,仿佛是对过去的依依不舍和眷恋。走到一处,白狗熟络地闻了闻,安静地坐下,等待主人的驻足,老人含笑地摸了摸他,提起油灯给楚卿彧解释,“这里就是我的家了,时常带它来,快比我熟了——小白,走了!今日不待了。”

坍塌的瓦砖、蚕食的木板上可见的蕈、细雨抚过多少次不再成型的屋,灯火炙热,依然瞧不出当年的半点温存……

楚卿彧嘴唇开开合合,抿了又抿,到底是没说什么。

很快,两人就走了出来,绕过一个小隔栏就瞧见了住民未熄的灯盏。怕楚卿彧不识路,问过要去的地方,特意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道过别,临走之际,楚卿彧叫住老人,语气坚决肯定,像在与老人确认着什么:“麻烦了老伯,我想问问,我躺的位置与您方才的家有段距离,幽暗无光又碰上水雾蒙眼迷离,您是……碰巧来过还是……”

老人含笑不语,一脸斑驳的皱纹却不显沧桑,反而更添亲切。车子被止停,老人掀开木车上盖住的麻布,里面是一口铜锅,锅中盛着一块做好的糖画,糖画做工很好,绘的是一个细致的小人,金黄透亮,只化了一点。老人就把它拿出递给楚卿彧。

楚卿彧捻住木签,心情繁杂。

手里的糖画用铜勺为笔,糖为墨,任情挥洒自如,塑造了一个简单的人型,老伯技艺熟练,糖画中的主角即便是几笔概括样貌,但身姿不凡,亭亭玉立,衣袂翻飞扬逸,不输中人之姿。寥寥几笔好似绘出了那一个人负手而立,不失耐心地等,和别人一般守着一件平常事,也许在某个时刻,他也是外家灯火下的一聚小小微火。

“宗政熵宴……”喃喃道。

——

  楚卿彧是正午回的苏玉堂,刚过府门,正好碰到要出去的苏婉,对方也瞧见了他,有一会儿的怔愣,约是想起了楚卿彧的话,她这次没有像以往那般主动搭话,而是彬彬有礼地唤他一句“楚公子”,语气自然不刻意,同遇到家中其他宾客一样微笑离去。

他心下一松,苏婉看来是听进去了他的话,明白了话中的意思。

没走几步,下人就见着了他,忙地过来传唤,说虞赫一早就在问他何在,去了他的住处也没见着了,这下找到了,下人就来告知了。

楚卿彧了然,先去了自己的屋子放了东西,再拐了个方向找虞赫的住所。

虞赫暂时不在,只瞧见了宗政无烬坐于屋中,一脸焦躁不耐烦,手边的茶水没有喝掉半点儿,茶温由温转凉。

“大公子。”楚卿彧喊他。

宗政无烬瞥目认出来人,收了点戾气,客套地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虞公子呢?”

宗政无烬一嗤,问得没了耐心,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把搁置的凉茶一饮而尽泄掉心里的火。

“那厮叫我来,一句话都没说完,推给我一杯茶和一盘糕点,人就被叫走了,害我好等半个时辰,真当我闲的!”他说得牙痒痒,握杯的骨节泛起白,再紧点恐是要捏碎瓷杯。

楚卿彧失笑:“应该发生了什么急事吧……”

本想宽慰一两句,但口中话道了一半,眸光不经意一转定在了宗政无烬的手腕处——在长袖的遮掩下有一点细长的红,瞧仔细了便可看出一段红色手绳,看起来没什么,但这段手绳正好绑了一只红豆大的木雕小狗。

“大公子……你手中戴的腕绳好生可爱,可否借我看上一眼?”

宗政无烬气还未消,被他这么一提,下意识地收起手,长袖将红绳盖住不留半点全貌,但回头一想有点小气了,怕楚卿彧心存芥蒂便不情愿地取下递给他。

只需一眼,楚卿彧就认了出来。木雕不如以前精致,上面有着粗细不用的划痕,小狗的模样被磨得不再清晰,他特意用笔墨在木雕上点了两点作为小狗的眼,如今墨迹也花了。

怎么会呢?

他亲自托人送的啊。

那一年的冬至,他承诺过会来找他,所以楚卿彧提前好些天为宗政熵宴准备礼物,一条简单的手绳,他学着照顾他的嬷嬷教的法子编了几条,而那个小小的木雕,他只是找来工具,瞒着楚横笨拙地一点一点摸索,小手被划了好几道刀口,嬷嬷都为他心疼,在他的回绝下只能陪着帮他包扎伤口。

他想亲手送给他,看他戴上自己做的东西,如果有机会就一起看雪,等雪大了还可以堆一只雪人。

只是离别比他想象地要早,总是那般捉弄人,又猝不及防。

正是那个夜晚,楚卿彧去偏院的路上,被他的父亲逮住,在宗政平川的送行下拉着他上了马车,态度不容拒绝,楚卿彧也拒绝不得,只能乘楚横不在的间隙把手绳交给他眼熟的下人,让他交给宗政熵宴,还想给他带句话,但楚卿彧最后喉中一哽,只是说——再见,再见。

瞧得失神,心脏好像被紧紧地揪了一下,多年来不解的问题和复杂的情绪交织成线,一丝一丝地缠住他。

原来要送的手绳,要说的话,一样也没有带到。

红绳被他捂在手里,却轻如鸿毛,一股不现实的触感。

宗政无烬略显不悦,喊了楚卿彧两遍无果后,干脆直接上手夺了回来重新戴上,长袖覆住,再也瞧不见。

楚卿彧这才匆匆道歉。

“楚公子看起来对我这条红绳很感兴趣啊?”宗政无烬嘴角一勾,玩味地一问。

终究是民间传闻听少了。世人都传宗政平川娶过一位国色天香的乐妓,但无人说这位乐妓在府上过得如何,是否遭人白眼,又说宗政府中的二公子是一个风流残废、无所作为的人,却没一人知道这样一个人在府里孤立无援,在鄙夷的目光下度过了多少岁月,还要在千万人嘴里被人唾骂。

十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应该明白的啊。

“只是觉得这条红绳绑的木雕有趣想借来看看,又想到‘系红绳,寄相思’的说法,既是将此绳戴于手中,想必是……已有钟情之人了吧?大公子气度不凡,能被你瞧中的姑娘应当是与众不同了。如若那天情意相投,门当户对,楚某定要去讨一杯酒喝。”

宗政无烬拿来时可没想那么多:……

莫名地更不爽了。

宗政无烬一时间阴沉极了,垮着脸不出声,闷闷地不理人。若不是楚家与他们家有些交集,一些事免不了楚家的帮助,他们家的人不好得罪,宗政无烬早就不留情面了。

楚卿彧亦然。自他看到那条手绳时,他能心平气和地和眼前的人讲下去全然靠得是楚家的教养了,他很少动过怒,这次单纯是因为厌,厌宗政无烬借着权势欺凌他人、蔑视旁人,厌这条手绳不知为何到了他的手中,又被他夺取了多少年,让楚卿彧最后一点念想无端破碎,他一天一天数过的年月成了无尽空谈。

宗政熵宴早就忘了他,从他不告而别开始。

过后的半个时辰两人都缄默不语,宗政无烬手边的糕点被他尽数解决。

虞赫来时,见宗政无烬黑着脸,对方看着他的时候是一阵不屑。虞赫置之不理,相处多年早知道了宗政无烬的尿性,便跨过门槛,和声与楚卿彧道:“你昨夜可是未归门?今早来找你也没见到人影。”

“一些琐事而已,在外待了一宿。”

宗政无烬喊道:“喂!虞赫!你让我在这干等一个时辰不打算好好解释一下吗?”

虞赫从宗政无烬少时就不指望他能说一句敬语,因为打心底里宗政无烬就没将他当作过虞家人,从来就是外头捡来的野人。

楚卿彧眉头一拧,听得不舒服,转头见虞赫脸色一变,哑了哑,并没说什么给这场不快增添无端怒火。

虞赫虽没批评他,但语气能听出不满,像隐忍克制的燎火:“父亲传话让我过去一趟讲要紧事,我让你来可没硬叫你等我,按你这般说,我是该抛之脑后,给你供几杯茶好生招待?

“大公子,以前我不便多说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你如今弱冠已过,其言行、能力被世人交口称誉,尤是令尊、令堂备受关注,但你此番对人的态度哪一点相符?”虞赫虽没有与宗政无烬相处多久,但知道他这个人最忌攀比,尤其是在宗政熵宴身上显得格外在意,“相反,我在外听到许多二公子的不雅传言,可真正见上一次,我倒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颠倒是非,他比起你,更懂得礼仪尊卑。”

“砰——”宗政无烬咬牙切齿,一手拍在桌上,瓷杯震响。

“你他娘的算得上什么东西来评价我?不要以为虞家捡了你你就是虞家的种,若不是虞老真正的儿子成了痴傻儿又哪里轮得到你,你和那宗政熵宴都是一副德行,总是想攀上枝头变凤凰,不先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衣领被宗政无烬狠狠抓住,气得能听见他骨节响动的声音,还没等虞赫反驳,领子就一下子松开了,楚卿彧推过宗政无烬一把,眸色一凛,语气严重:“人无贵贱,即便权势再大也不能对别人颐指气使,在人之上,要视别人为人,然后为‘尊’,你这般目中无人,又如何值得别人尊重?”

“你!!”

宗政无烬一口难辩,不敌二人,看多了越气,索性恶狠狠地睨了一眼,甩袍走人。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要拦的意思,任凭宗政无烬随处发气。

“坐吧,”虞赫伸手请他,自己便挥挥袖,甩掉一身污浊,“据我所知,宗政平川的二儿子不如宗政无烬那般自由,很少见他与旁人有过交集,而如今看你们二人短短时间里便相识相知了?经常听人提起你,五年前楚家的酒宴中见过你一次,印象中应当是——高情范不群,温润如宝玉。令尊难得教出你这样的儿子,算为楚家积一份口誉。可惜偏偏两次提过宗政熵宴,你都失了分寸。”

楚卿彧手指微微蜷紧,眼睫若有若无地颤动。

这番话不乏带有一种长辈的隐隐劝诫,指在告诉他,他的身份与宗政熵宴天差地别,如果仅是普通的结交自然不成问题,但再进一步的距离就恐怕不妥了。并非是虞赫的阻止,而是楚卿彧如今是楚家大公子,楚横的所有孩子从前教过的理论、知识比旁的富家公子多太多了,整个年岁从小到大都被监管着,若是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换来的就是严惩禁足,楚卿彧不会不明白。

而他只是默然一瞬,仿佛被说过很多次,有那么的释然,不愿再谈:“我分得清。”

分得清什么?感情还是距离?他没说明白。

虞赫浅叹了口气,不予勉强:“你盯的药铺可有消息?”

消息肯定是有的,只是途中掺进了一个人,楚卿彧心里暗暗想了想,到底是隐去了那人:“见到了一个人,在药铺要了许多治伤的药材,行踪瞧着也可疑,我追了过去,但……黎民纷扰,让他跑了。”

“是吗?楚公子身手不错,怎会让人逃掉?”虞赫不如他人心大,听后狐疑。

“嗯,”他语气淡淡,话语肯定,又不多说什么,叫人瞧不出结果来,“您先前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苏堂主与我说,在连花巷的一处地方发现了一些尸首,其中一部分与半神山上找到的尸体相似,身体多处溃烂、指尖的骨节锋利细长,还有一部分死相凄惨,身上大大小小的细孔、长痕,全身的血被吸干,剩一层干涸的皮包裹骨头,看起来像巳蛇的杰作。经过巷里人的对认,确实是先前消失的人,一个不少。”

楚卿彧与巳蛇在连花巷中交过手,只是当时巳蛇正值虚弱他才占上风,如今喝了这么血,恐是难以应付。

“可能是诡门又在研究炼尸之术,才会出现那么多变异的死尸。而后部分的尸体,观察了死者的伤口,是长枪留下的,上面的术法很可能来自血灵红缨——他们猜魑唳约莫也来了。”

“魑唳……”楚卿彧眉眼低垂。

“是啊——看来这次诡门动静很大,得早点寻到金翮易,否则天罡笛落入敌手可就麻烦了。”虞赫扶额道。

楚卿彧思绪一晃地飘然。他堵住男人后被人打晕,倘若是敌,不会贴心地在身下垫一件外衫,不会特意找人来为他领路,若不是老人的有意提醒,他才那般笃定是谁。如果真是这样,那宗政熵宴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找金翮易是为了天罡笛吗?他会是敌吗?

“楚公子?你今日似乎不在状态,可是之前的寒气还未散?”

“……有些。”

“既然如此,你先回吧,这些日子你带着病办事,过劳了。”

“好。”

楚卿彧信步离去,走在半途中忽而举目,天色入幕,染上一层浓浓的灰,鸟雀低飞,叽叽喳喳地叫。

一颗豆大的水珠轻打长睫,他抬手拭去,留得拇指湿润。

“又落雨了。”

作者说

不好意思,章节重复了,然后修改不能低于500字,我就只能把下一章合起来了,所以下一次是12月中旬去了

您看的是关于爽文的小说,作者精巧的在章节里包含了爽文,破镜重圆,1v1,绝对不咕,催更有用等元素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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