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舅舅那事想必定然与宗政熵宴脱不了关系,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有太多可疑之处,”宗政无烬侧过身,拦住了虞倩要走的路,“况且他身边的棋灵,本就是一个碍眼的存在,就因为他,以前我可是在他身上吃过不少瘪……且历代的器灵没有哪个是摆设,舅舅的实力绝不可能被区区禁尸所伤,除非……”
“好了!”虞倩面上不悦,被吵烦了,推开人越过台阶进入厢房,等人合上了门,才揉着眉心道,“是不是他暂时另说,他在府时,整日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你爹的脸快被丢光了,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能耐?如若虞家将此事交与我全权负责,我倒是可以治他一治,但现在你看不出来吗?虞潇一来,这件事我就做不了主,更何况,他们那一辈更看中的是虞家的名声,你这种没有证据的指认,你认为他会凭你说?
“宗政熵宴再怎么说也是你爹的儿子,你今日这番话要是被人传出去,不光是宗政府,连同着虞家都要跟你一起丢脸。我痛恨那个贱人,只要宗政熵宴一日尚在,就永远让我寝食难安,始终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如果没有器灵,他早同他母亲一起死在那个寒冬,如今又怎会活得那般快活。”
“母亲说的是,”宗政无烬听着心情不好,凡是一谈及此人,他总能想到儿时的桩桩件件,那些事仿佛就像心里种下的根,拔除不得,“只是我有一事尚不明白,您当初让舅舅带他来覃南想借机一除祸害,但为何又偏偏让他回冕州城?这样岂不是放跑了他?要是再动起手来可是真麻烦了。”
虞倩妆容华丽,一身鸽血红翠叶金云纹锦绣衣衫,娇贵明艳、不可方物。她从来都是一个利人利己、轻浮蔑视的人,她不用在意谁的看法,因为有人即便厌恶她,也必须面奉笑颜,尽心尽力地讨好,相反,虞倩憎恨的,是直接了断、容不得半点的。
“没错,只是我没想到宗政熵宴会与楚家公子走得过近,有他在,能下手的机会太少了,”虞倩站起身,袖口绸缎柔滑,很轻的垂下。然,袖子里凸出一块,朝着手心移动,露出一只指甲大的蛊蛛,蛛身通体发白,带点红,安然地爬向指间,待虞倩取下头上的发簪,刺出一道小口,鲜红的血冒了出来,被蛊蛛尽数饮下。虞倩看着手里辛苦养的蛊,终于现了点笑颜,“不过,先让他潇洒几日,待覃南事情一除,便是宗政熵宴埋骨之时。”
“虞夫人。”门外轻扣两声,女子的声音刻意轻缓柔和,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打开门,宗政无烬垂眸打量,身后的虞倩侧过身,手里的蛊蛛不见踪影,女子不敢抬眼,手里托着的衣物稍稍一举,才道:“大公子,这是虞夫人要的衣服。”
宗政无烬一手接过,看见了衣底下压住的字信,缄默了片刻,遣退了下人。
他将纸信递给虞倩,上面的字并未留名,而是画了一朵简易牡丹,是虞倩在宗政府时常伴身侧的婢女所写。
拆开后,虞倩大致看了一遍,讲的有两件,一是宗政熵宴回冕州途中被她留的人袭击,但在梁浅的拥护下落了败,还死了一些人,后又找到宗政府上来,说以后跟踪可以,杀他的事是万万不干。二是宗政熵宴已经到了府,在他的偏院待着,没什么动静。
信纸被揉成一团,皱巴巴地握在手心。
——
冕州
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的,放眼瞧去就知来人家世不凡,仅仅是回一趟家,便有几十个下人携马跟随,个个大包小包的托着,阵势浩大,引来不少人抬眼相望。
坐于马车的人掀开半张帘子,听着外面不时传来民中的议论猜测和多少的羡慕,对他十分受用,内心忍不住欢喜,骄傲惯了。
循着路线进入冕州,宗政旭便开始收敛。找了一处小屋避开了人群,从马上卸下包袱,身后只让跟两个下从,吭哧吭哧地替他扛着,快被压弯了脊背。
一路走到宗政府,宗政旭抢过包袱,小看了重量,压得屈膝险些摔倒,但他又爱要面子,抖着腿勉强站正。外头的下人一瞧赶忙来接,捉着身后的人骂他们没眼力,竟眼睁睁瞧着三公子自己扛,而他们只得撇撇嘴,心里泄愤两句,敢怒不敢言。
奈何宗政平川早知道宗政旭那脾性,看穿了他一套又一套的把戏,让下人把他领到大堂中,一语直接点破了他的心思,让宗政旭一时难言,面子上过不去了。
这些年为了改掉宗政旭的性子,专门把人丢出冕州远离家乡,请了个有资历的老先生耐心的教,现在时限已至,仍然是当年一个样,就觉得胸闷气短,恨不得将人踹回腹中。
但宗政平川生气归生气,几年不见,血浓于水,情感还是在的,就让人把原先的屋子收拾一下给他住。
结果那位三公子在他爹面前言听计从,转眼就吩咐人去集市上淘了许多东西,质地好的绸缎、名贵的青瓷、挂画费了不少银子,势必要把以前缺的富贵生活补回来。
整个院子的事处理好已经过了三五天,这个时候宗政旭刚被宗政平川逮着罚了一顿,手里剩下的银子就全被收了,外头欠下的账让他自己还,甚至不免动起手,戒条打得脊背泛起紫青,火辣辣得疼,最后还得身旁两个下人托着他走。
宗政旭哀嚎声连天,却死性不改,我行我素极了。
回院的途中经过一处地,宅院里的海棠树长得高挺,细长的树杈伸出围墙,可惜此树枯谢已久,粉嫩的花蕊再也不见,只剩干老的朽木。再看其他,该有的都有,但都不完好,抬眼可见的裂墙、碎瓦,门口上面泛起黄,下边长起了野草,府中的畜生都能随处作践。
宗政旭不由想,真破,狗都不愿待吧。
然而,这思绪没维持一刻,就见院里走出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本来面色不佳,多有怨气,似乎是在抱怨着什么,身后的人一时无语,认命地推着他,很是不屑一顾。
等一瞧见人,宋严没能反应过来,脖子后被人打了一下,疼得他一抽气,欲要转头和梁浅大战个三百回合,谁知梁浅脸凶得如恶煞,恶狠狠地垂眼盯着他,有种若是他说错一句话就将人千刀万剐的架势。
怂了。
宋严不得不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等梁浅悄声说完“宗政旭,三弟”话后,才开口称呼道:“三弟。”
这位三弟显然是不认得他了,见他的第一眼未把人认出身份。
旁边的下人在他耳旁没好气地提醒:“乐妓的种,三公子还是离他远些吧。”
“哦。”
宋严哪管谁的种,谁现在给他银子谁便是他再生的爹,只是眼前的人显明不是,看样子,宗政熵宴不比他好上多少。
宗政旭没有和他们道话的意思,梁浅自然不会让宋严多与旁人接触,怕多说多错。
等两人走远了,宗政旭才频频回头,盯着远方的影子,忘记了身上戒条留下的伤,好奇地问:“他们这是去哪?”
下从说:“那人常去烟柳之地,身上总是会有姑娘的粉黛,老爷给他治腿的钱大多花在了那,这几日想必也是一样子的。”
宗政旭又问:“那他的腿是如何弄的?”
这次他们一听来了劲,争抢着答:“自然是虞……他自己跪的。他在府中招人厌,也不受人待见,往后要是公子你瞧见了,还是绕着他走吧。”
宗政旭没听进去,喃喃自语:“还真是可惜了。”
*
要说宋严扮成宗政熵宴的好处,其一是他这张脸,若是他名声不坏,定能收获不少少女芳心。其二,便是他可以顶着这个脸,做实了浪荡名声,反正脸的主人不甚在意,宋严也可享受天伦之乐,在花满楼看舞听曲,时而调戏乐妓一番。只是梁浅脸色很沉,总是如狼似虎地杵在一边。
今日梁浅将人推来,叮嘱他好生待着,若是像以往乱来就砍了他的腿。宋严嘴上答应,人走之后便转眼叫来乐妓奏曲。
乐妓坐于正前,一双信手轻挑细弦,青蓝色面帘轻扬,遮住了朦胧却倾城的面容。
琵琶音回荡入耳,宋严听得入神,直至一曲毕后仍意犹未尽,乐妓欠身要走,他便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披帛,抵在鼻尖一嗅,闻到一股花香。
乐妓不由一愣。宗政熵宴很少会碰她们,每次一来既不听曲又不要人伴着,等上几时便走决不多留,在他那,她们不像低人一等的乐妓,更像是平凡的女子。
“二公子……”乐妓面上一羞。
“我……”
宋严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他父母死后,他的遭遇并不好,每日颠沛流离、躲躲藏藏,往后的十几年就算报了仇,也是一颗任人利用抛弃的棋子,如今与宗政熵宴交易,替了他的身份,虽然有时少不了被人斥骂几句,但宋严并不在意,反而更享受当下的欢愉。
可话还未完,红帘之下显出两道身影,一个瞧着心情不好,眼神似有几分戾气,一个玉指执扇,挑开纱帘,一点而笑,身姿不如身旁人那般狂野,清雅又不失娇艳,他瞧见了宋严,大概是笑了一下。
宋严兴致全无,松开乐妓的披帛:“没事。”
乐妓离开后,梁浅猛然一脚过来,揣在了宋严的屁股上,扑地一倒,叫唤了一声。
“操!!”
宋严后颈被抓住,接着是散在后面的头发,梁浅拔得用力,一点儿都不顾及力道,让宋严被迫后仰瞧他。他的眼眶疼得差点挤出泪,双手紧拽着梁浅的手,使劲地捏,但梁浅同个石头一般雷打不动。
约莫是对宗政熵宴的脸下不去手,只得咬着牙再次警告着:“如果不是主人吩咐,我现在就杀了你!”
宋严永远讨不到好,但他的嘴总比脸还要面子,无时无刻都要在一处占上风:“去你大爷!你就是看不得老子好!我告诉你,除非你弄死我,否则我……啊啊痛!”
宋严眼里挂着泪,屁股倏然挨了一扁抽,打得宋严一脸懵。
江云弈不知从何处找来一竹条,被他削得细扁,挥了两下,毫不客气地往宋严身上招呼,叫一声打一下,屁股火辣辣地疼,这才使得宋严闭嘴安静了。
江云弈瞧着无害,比旁边的梁浅不知好上多少,但江云弈这个人,长着一张美人脸,心里却似蛇蝎,比其他人都要狠。
他丢下竹条,欢愉地笑,走到宋严面前,蹲下身,骨扇在宋严脸庞轻敲几下:“这张脸宗政熵宴借与你用,你用的还真是理所当然啊?不过,在他那我瞧不见的神情,你倒是可以让我看个够。”
江云弈还要再说,宋严后颈就失了力,后面的手反而捉住了江云弈,将人一提,站了起来。
“江云弈!”梁浅喝道。
“做什么?我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江云弈欲要抽出手来,奈何梁浅抓得太紧没能成功。过后,他眉眼舒展,忽然凑近他,“宗政熵宴要他,我不会玩死他的——你呢,抓得我好疼啊。”
梁浅与他眼对眼,江云弈满不在意由着他看,直到他握着扇子的手不安分地往梁浅身上摸,梁浅才匆匆松开,推至一边。
“行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主人找我什么事?莫不是让我来瞧这个人的?”
“主人说,让你与我去一趟南域。”
宋严从地上爬起,被梁浅按得浑身疼,嘴里呢喃着骂声,目光一转,江云弈竟然瞥了他一眼,吓到他一颤。
“那他呢?”
“偏院里不是虞倩的人,是以前与主人出府时遇到的落难者,只有几人,但可以信得过,他们在,一可以看着宋严,二可以打好掩护。”
江云弈撩开一层一层的纱帘,坐到楼遍靠窗的位置,木窗轻轻一掀开,透来几许晚风凉意,拂过屡屡青丝,右边的浅紫色耳饰飘扬。
“南域……”江云弈浅浅念着这个名字,“那可不是一个好待的地方,整个地域到处都是毒,像我们这种外地人,若是一个不小心,哪天死了都不晓得,他是想害死我么?”
梁浅从囊袋中取出几粒红色药丹,递给他:“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服下它,这是药门制的解药,可保你一路平安。”
江云弈问:“我有说过要去?我替他做了那么多事,他给过我什么?当初他救我一命,这几年的桩桩件件我总该是还清了。”
梁浅杵了一刻,收起药丹:“你想要什么?”
江云弈闻言,目光悠远,望向窗外明灯照彻的繁华古街。从花满楼一眼望过,就能瞧见一处不起眼的桃树,彼时花开枝头,正是春日三月,那是与宗政熵宴初见时。
“那时濒死之际,我看见一人持剑锋芒,血腥漫天,像彼岸处的曼陀罗煞,那双眼睛我记得很清楚,有属于他的凶性,但无论怎样,他救过我,所以我甘愿付一片真心,许他一个人。即便知道他将我当外人,知道他其实并无腿疾。”
梁浅听后一顿,手里的囊袋捏得紧了紧:“你喜欢的,是那夜救你的人?”
“是,我要他的全部,你给不了我,”江云弈也许觉得乏了,从梁浅身边走过,两步后,回眸一笑,“南域,我会去的,他又欠我了。”
弈啊,你认错人啦!救你的人是梁浅呀!
副cp来了!
下次是1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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