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南是一处山水之地,其间青山绕城,澈水自山间而下汇入城中。
他们这一行便是绕山过水,绿影匆匆,一番美景略眼而去。倒是宗政熵宴不食人间烟火惯了,车窗微开,他是一眼都未瞧上。
行至两日,进入覃南已是傍晚。
虞璟指路在一家夜间客栈停下,与楚卿彧客气地说上几句,随后转头瞅向马车,缰绳一扬,夹马走去。
在车帘处停下,下颚微抬,声色沉了几分,傻子都能听出语气里的不对付:“按姐夫的意思,你与我们一道来,那就没有先走的道理。待你看完亲便来覃南苏玉堂来与我们汇合。”
车帘掀开后,一张薄唇轻轻一扬,狭长的眼角弯弯:“自然是听舅舅的。”
“……”虞璟眼皮一抽,不愿再与宗政熵宴多说半句。
马绳一扯,拉过马头,脚踩马镫翻身而下,扬声说道:“今日已晚,我们在客栈休息一宿,明天天色一亮便去苏玉堂寻苏堂主。”
梁浅掌马驾车停在一旁,宗政熵宴下了马车,找来轮车,跟着几人一道走进客栈。
客栈的掌柜正在算账,手指灵活的挑拨珠盘的上下珠,听门外门声渐响,干脆珠盘上的数也不算了,一手搁下,笑脸相迎。
“客官,住个房?”
楚卿彧:“嗯,五间房。”
“不,四间房。我和主人住一间就够了。”梁浅突然道。
还未等楚卿彧发问,那掌柜先道:“实在不好意思客官,我们这眼下差不多住满了,只剩下两间客房,您看能不能挤挤,再不然去看看其他家?”
众人面面相觑,掌柜便站定了,笃定道:“只不过吧,近些日子覃南来上好些外城之人,这附近的客馆都满上了人,你们要是去上一趟,怕是会无功而返。”
“外城人?”虞璟眸色一沉,眉头微拧。
“是啊,喏——”掌柜往几人身后一瞧,正好瞧见从外而来,准备上楼回房的三名男子,“他们就是了。”
后者直上二楼,其中一位忽然停步回头一看。本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庞,然而回头的瞬间一双眼睛阴鸷锐利,在几人的身上迅速地打量一番,眸色更深。
楚卿彧一时不适,隐隐不对,反观宗政熵宴无时无刻挂着一抹笑,纯净清澈,让人瞧不出心思。在队伍的后侧稍稍抬眸,兴致缺缺地看上一眼。
那人走后,先是沉默了一阵,楚卿彧思虑过后同意了,让掌柜拿房牌。
交完钱两,掌柜招来小厮,带他们去寻住处。
在分房这件事情上几人没有多论。虞璟和宗政无烬对宗政熵宴没什么好脸色,别说同睡一床,共处一室都是下辈子不可能的事。
于是,楚卿彧顺其自然地和宗政熵宴待上一晚。而梁浅无需住处,本是一颗白色棋子化成的精,在哪待上一晚也是一样的。
梁浅将宗政熵宴打点好后,自觉化成棋子被宗政熵宴收在手中。
他此时沐浴完,身上仅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坐在床沿上,手里捻着白棋,目光不离的翻看棋身。
楚卿彧是在他之后,木门轻轻一推,带着来时沐浴的清香,悠悠荡荡让整间屋子余香未散。楚卿彧不由自主地看向床上之人,而后者似乎盯着手中之物出神,一时无察。
楚卿彧合上门,唤他:“宗政熵宴?”
宗政熵宴回过眼,眼睫一抬,瞧见来人,唇轻弯说:“不是与你说叫我熵宴就好?”
楚卿彧也笑,温和如玉。
他眼眸一低,看上了宗政熵宴手里的白棋,问:“这是棋灵?”
宗政熵宴不可置否,应下:“嗯。”
他顿了顿,问楚卿彧:“怎么?”
楚卿彧面色红润,浅笑而来,在宗政熵宴的眼前抽上一条木凳,端正坐下,给他解释:“像这种器灵世间罕见,无人知晓因何而生,是百家世世代代相争之物,只是可惜器灵一生只认一主——我记得我有幸见过一个,是我祖父锻炼的一把剑灵,守着他有几十年载,只可惜后来祖父离世,她也灵魄消逝于世了。”
“是吗?”宗政熵宴举在眼前,反复端详几番。
棋子是白玉质地,除了瞧着温润,隐隐泛起乳白色光泽,便和其他棋子无二,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瞧细了,便会发觉棋面的上端有一道不大不小的淡痕。
楚卿彧点头:“不过那些是我祖辈的事,我知晓的也不深。”
思量片刻,宗政熵宴收回棋子,暇意看他,眼里的复杂思绪消失不见:“你倒是愿意与我聊,怕是外界的传闻听少了,不知道我是谁。”
“倒是听过一些。”
宗政熵宴不愿闲着,夜色漫漫,他倒是难得起了兴致:“听去了什么?”
“……”楚卿彧还是第一次见被非议的人竟然毫不在意且意兴盎然地愿听自己的流言蜚语,“一些妄言而已,不足以提。”
宗政熵宴闻言,眉眼笑开了,一对本该暗藏玄机的眼顿时添上和气:“妄言?你怎知是妄言?若是他们句句属实,我就该是这样的人,你还敢下此定论?”
楚卿彧瞧着宗政熵宴故意捉弄,而那人还不依不饶,势必要楚卿彧讲出一朵花来:“你可知其中就有一句,说我风流无度,喜爱床第之事,你现在和我同睡一床,就不怕我对你欲行不轨?”
楚卿彧听完,眉间一挑,在他毫无动静的下半身看了又看,再慢慢挪上俊朗的面庞,不由一笑:“不怕。”
“……”
楚卿彧笑够了,将烛台上的明火一盏一盏吹熄,而后又想起什么,回头问:“你睡哪侧?”
“外。”
宗政熵宴也不和他闹了,暗色里,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掀开被褥的一角躺了下去,轻阖双眼。
隐隐间,宗政熵宴感受到迎来的气息,对方身上的阴影正好落他一身。随后床陷下压,一份清新的桃花香气充斥鼻尖,脸颊顿感痒意,轻轻柔柔。
待楚卿彧躺至身侧,呼吸逐渐平稳缓慢。
两人约莫睡上半个时辰,能听见门外不重的脚步声。楚卿彧睡意浅,一时便被吵醒了。须臾,宗政熵宴身侧突然生了一些细微动静,对方似乎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他。
楚卿彧横脚翻过他,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要醒的迹象,才启步离开。
木门轻合,彼时客栈还亮着灯,掌柜还在下面挑灯数钱。
此时已过子时,还能听到打更的声音。
不过片刻,门口转角的另一条道上,扇扇紧闭的门被敲响,很快响起开合声,随即走出一群人。楚卿彧隐没身影,瞥头一看,那群人中正好有先前见到的那三个人。
他们细声地商讨几句,又见一人匆忙地从下面直奔二楼,凑在当中的领头之人耳边说了什么,而后者闻言眉头拧起,面色泛起煞气,捉着来人的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人瑟瑟发抖,身旁人连忙拉开,有人劝道:“三……公子,您冷静些,这里现在是客栈,还有旁人,万不能被发现!”
“那又如何?”
起先与楚卿彧对视的人抱胸立在一旁,眼睛半眯起冷静地瞧着这场闹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终于他推开劝闹的人,抓着领头之人的手,和气相告地让他松开。
“禁尸现在都在苏玉堂,一时半会召不回来,这一切确实是宋严的失职,他是我的人,我会处理掉他的。”
那个被称公子的人听完才勉强压下怒气,沉缓了半刻,指着他警告道:“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休怪我在诡主面前参你一笔。”
“知道了,”他眼神一暗,身体半侧,眸光忽然瞥向空落落的转角,正是楚卿彧所在的方向,“不过我们可能会遇到一些小小的麻烦。”
楚卿彧一顿,想必那人是知道了他在听,脚步刚想往后撤上几步,便踢到了什么人。
他心头一紧,暗念不好,手中迅速召出配剑欲要反头,对方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往他身侧推了推。
“卿彧。”
楚卿彧一愣神,收回剑:“你怎么……”
宗政熵宴哂笑,一指抵在唇间,一手推动车轮带他往客房里走。
待房门一关,宗政熵宴挥熄了烛火,他自顾自地行至床旁,借力地翻上了床榻随即盖上被褥欲要再睡。而楚卿彧不同,他小心谨慎得很,一直静默地听门外的动静。
宗政熵宴见他没有要睡下的心思,索性好意相告:“睡下吧,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找你。覃南是苏玉堂的地盘,支干多着呢,何况他们不是覃南人,要是在这里硬碰硬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诡门的人。”
宗政熵宴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诡门,是当今世上独居出来的邪门歪道,靠着血腥杀戮的禁忌道法在百家宗门下占据其一,几十年来诡门之主野心不满,试图吞并百家,唯他独尊,百家宗门各主不甘示弱,戮力同心,终是合力将诡门击退至蘅河一带。
只是这些年,诡门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五年前褚门惨案便是开端。
宗政熵宴见他面向门,以为楚卿彧要出门抓人:“诡门善用阴招、诡计多端,还是不要贸然上前为好,机会有的是,倒不如先与我睡上一觉,明日再与虞璟商量呢。”
他说这话有歧义,但楚卿彧一时不予追究宗政熵宴的玩笑话:“我并非想这个,只是方才的人我觉得很熟悉,但是我却从未见过。”
宗政熵宴:“这般笃定?这世上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也许有些人卑不足道,你不记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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