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二人顺着沈峤所指的方向到了城外的一片蛮荒之地，山雾弥漫，群林成影。

　　山风带着几声不知明的吼叫飘然而来，兰知韫下意识抓住旁边人的手腕，逐渐收紧。

　　裴明誉微微皱眉，想把手抽回，可对方又实在抓得太紧，有些无奈，“兰大人，你是害怕吗？”

　　“我堂堂刑部尚书，见过多少案子了，怎么会被吓到。”他收回视线，轻舔了下唇，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小心挪步往前走。

　　裴明誉：......

　　一阵晚风吹过，带着一片迷雾飘到二人所在位置，几乎那一瞬间便看不清了周遭的情况。

　　兰知韫眉头紧锁，视线在周围扫视，仿佛在黑暗中寻找着潜在的危险。

　　“兰知韫......”

　　“兰知韫，你不是讨厌我吗？”

　　“哈哈哈...你现在与我没什么区别。”

　　谁在说话......

　　他的身形僵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无法动弹，只有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兰知韫...你若这么做了，阿誉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眼前突然浮现一个人的身影，好像被锁在牢狱之中，他想向前一步，问问这到底是哪，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手中的刀突然刺进眼前人的身体。

　　“爹！”

　　他转过头，看见了不远处的裴明誉。

　　“不是...不是我......”

　　兰知韫忍不住颤抖，手中的刀落在地上，还残留着血迹。

　　他的身体好似坠入了泥沼，逐渐沉落到最深处。

　　忽的，一丝雪松味缠绕在他周围，他猛地睁开眼睛，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闭气。”

　　裴明誉用衣袖掩着他的口鼻，拉着他迅速离开了迷雾之中。

　　“这应该是致幻的迷雾，为了防止官兵进入鬼市而设下的，我们接下来要......你怎么了？”

　　兰知韫脸色苍白，手心也渗出汗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裴明誉眼底夹杂着几分打量，试探性的开口，“兰知韫......”

　　“我没事，”兰知韫偏过身，缓和着情绪，半晌才转过来，语气淡然，“走吧，鬼市，就在前面了。”

　　“阿誉，三年前，我们吵过架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记得了。”

　　话音刚落，裴明誉身形便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忘就忘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是因为我和林家订婚吗?”

　　闻言，裴明誉突然露出一丝不耐烦，斜眼瞧了瞧他，笑了笑，似自嘲，又像是讽刺，“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还会在意你结亲？”

　　兰知韫愣在了原地，等那身白衣快要隐没于树林中，才跑前去。

　　致幻的迷雾能让人看见的不过是自己害怕的东西，可刚刚的场景，他记忆里从未有过，为什么？

　　与林家联姻，是自己发了一场高烧后父亲私自决定的，自己并不知情，而裴明誉刚刚丧父，裴府岌岌可危，等到自己身体恢复，裴明誉已经不是那个自己所熟知的阿誉了。

　　这三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兰知声眸色暗沉，心下思绪翻飞，难道还有些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如果是这样，自己与裴明誉的关系三年来急转直下，也有迹可循。

　　兰知韫脑中的乱麻还未理清，不远处便走来两个一黑一白的身影，飘飘荡荡的到了他们面前。

　　“客官，里面请......”

　　他们的声音都是一个调，嘴里吐出的舌头还在外面一摇一摆，两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他们。

　　黑白无常？兰知韫默默看着裴明誉掏出银子放在他们手里，声音温和，“有劳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真是实用，接过钱的小鬼拿出两个面具递给他们，继续用他那平调的声音说着，“醉生梦死今夜人鬼同欢，客官可前去一览。”

　　“发什么呆？”裴明答声音温润如玉，将手中的面具给他戴上，在他耳边低语道，“进了鬼市，不可离我三步远。”

　　“什么？”兰知韫有些好奇，微微偏头，“你来过？”

　　“熟客。”

　　裴明誉随口回话，带着他穿过了一座桥，来到了闹市的深处。

　　鬼市不似想象中的冷清，四周皆是一片祥和，叫卖吆喝声与京城白日相差无几，除了这的人们衣着朴素外，倒是和京城一模一样。

　　“鬼市本就是人们自诩而成名的，不过是达官贵人用来排挤他们眼中的刁民的借口。”裴明誉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声音不冷不淡。

　　“哟，顾公子来了，带着朋友啊？”

　　卖着冰饮的小贩见到他，起身将一旁做好的一份递给他，“加了蜂蜜的，包公子你满意。”

　　裴明誉顺手接过，轻轻笑了笑，“不是朋友，一个下人。”

　　兰知韫：......

　　顾公子？兰知韫狐疑的瞅了他一眼，下一刻就被人戳了一下。

　　“给钱。”

　　“公子客气了，总是照顾我生意，哪还能收您的钱。”

　　裴明誉摇了摇头，就向深处走去，见状，兰知韫给了铜钱，追上他。

　　“不是戴了面具，这么还能认出是你？”

　　“本公子这种身份，戴的面具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裴明誉难得有了几分兴致，将鬼市逛了个遍，而身后跟着的兰知韫，哦不，钱袋子，则是拿了一堆东西。

　　他们来到一处酒肆，写着店名的木板随着夜风摇摇晃晃，漏着风的店内还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那店小二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兰知韫给的银子，很快便送上来两盏茶。

　　“三两银子，两盏茶。”

　　他拿起茶抿了一口，语调淡然，“他只收我几文钱。”

　　“为什么他问我要这么多？”

　　裴明誉向后一靠，懒懒的掀起眼帘，低笑了一声，“我没让你给钱，是你送他的。”

　　兰知韫：......

　　短暂的沉默之后，裴明誉忽的出声，“躺在戏院里的那个男的，你认出来了吧。”

　　兰知韫眼眸躲闪，将茶盏放在桌上，沉声道，“你看出来了？”

　　“差点成为你小舅子的人，谁不认识？”

　　他嘴角浮现一丝嘲讽，“如果这个案子和秦叶子的案子是一人所为，那就如那首童谣所讲，以身祭，再相聚。”

　　“林家的小少爷林子皓，生性风流，常年流连于青楼，戏院之中，和那位姑娘，许是有了一段不堪提及的往事，随后抛弃对方，与他人寻欢作乐。”

　　“我这么诽谤你小舅子，兰大人，不会生气吧？”

　　兰知韫抬眸看着他带着戏谑的眼神，桌下的手拧成了一团，刚刚自己为什么要提与林家联姻的事?

　　他轻叹一口气，单手撑着下颌，看向裴明誉的眼神温柔似水，带这些宠溺的意味，“阿誉说的都是事实，何来诽谤一说。”

　　“只要阿誉开心，说谁又有什么问题。”

　　“咳咳......”

　　一早被裴明誉支配过来接风的宋予在角落里听到这般对话，顿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怪不得沈峤能如此的不知分寸，都是和他主子学的。

　　裴明誉也是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人脸皮变的厚了些，轻咳几声，示意他看向对面。

　　“醉生梦死...？”

　　黑白无常说的人鬼同欢之地......

　　“戏院偷袭的那个女子十有八九在里面，我绕着鬼市转了一圈，几乎没有什么新面孔，按照身形来说，她只能藏身于此。”

　　裴明誉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吧。”

　　“那可是......”兰知韫一把拉住他，神色极其不自然。

　　“怎么？”裴明誉轻笑一声，假装思索了片刻，“兰大人与我同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他余光扫了眼宋予所在的地方，点了点头，走向对面。

　　推门而入，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胭脂的香气，宾客们围坐在桌旁，身边不少舞姬为他们斟酒奉茶，舞台上，带着鬼面的女子轻盈的飞舞，舞姿优雅，长袖飘飘。

　　“阿誉，你知道该找谁吗？”

　　裴明誉瞥了眼旁边的人，慢慢向前，“你不是也来了么。”

　　兰知韫见他向前，快走几步与他并肩，低声道，“阿誉莫要误会，我可从未来过寻花问柳之地。”

　　裴明誉脚步一顿，偏头看着他，隔着面具兰知韫都感受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和不解，气笑道，“我很像那种骄奢淫逸之人吗？”

　　不像吗？

　　裴明誉慢吞吞的收回视线，难得迟疑的开口，“那只能委屈一下你了。”

　　“什么意思....唔......”

　　他还未反应过来，嘴里就被裴明誉不知从哪拿来的绸缎塞住，眼前随即来了位飘在空中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来人黑发飘飘，发出“桀桀桀”的笑声，黑衫稀稀落落的披在身上，脸色苍白，唇色朱红，眼尾抹着血色，径直飘到裴明誉面前，围着他绕了许多圈，语气里是难抑的欢喜。

　　“早就听人说见到了顾公子......怎么这会才来找奴家。”

　　“怎么会，”裴明誉眼眸带着笑意，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这不是买好东西马上就来找娘子了吗？”

　　娘子.......被塞住嘴的兰知韫脑子像是被雷轰过，眼看他们聊的起劲，忍不住叫唤开。

　　这时候那人才注意到裴明誉身后的人，好奇的凑近打量了一番，开口挑衅，“顾公子，什么时候藏得男宠啊，才舍得拿出来。”

　　“什么男宠，”裴明誉凑近，在他耳边低声道，“实不相瞒，在下前些日子在江南买下一名......”，他掩面一笑，故作为难，“家父实在对此难以接受，且他又十分难以管教......”

　　原来是养小情人被发现了......鬼娘子刚刚想凑近瞧瞧，眼前的人便用阴冷的目光看向自己，好似要将嘴里的绸缎咬碎。

　　“当真是个性子烈的主......”鬼娘子绕着他们打了几个转，将他口中的绸缎取出。

　　当裴明誉笑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好一个世人称赞的温儒谦雅裴寺卿......还江南美人......

　　兰知韫忍着怒气，抬头便对上了裴明誉“热切”的目光，只见那朱红薄唇轻启，柔情似水的声音便入了耳。

　　“阿韫，你是生我气了吗？怎么不理我？”

　　阿韫？兰知韫神色一滞，微敛双眸，许久未曾听见有人这样唤他了，一瞬，积蓄在眼底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声音都带着自己未察觉的温柔，“没有生气，公子多心了。”

　　鬼娘子在一旁好像成了浮云，只感受着周遭从地冻天寒猛然变得温暖如春，默默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气氛缓和了不过伴柱香，一位戴着山狐面具的侍女上前，走到鬼娘子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不动声色的看了裴明誉二人一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鬼娘子接机到了他身边，低声道，“顾公子，不瞒您讲，今夜正好有笔大买卖，您今夜来此，算是来对地方了。”

　　京城中本是禁止人口买卖，但在这鬼市中却变得轻而易举，尤其在这等鱼龙混杂之地，人口流动大的青楼，裴明誉冷眼看着四周的歌舞升平，享天伦之乐发人们。心下一冷。

　　兰知韫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拉过他的手攥紧，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二人的动作，叫外人看不真切。

　　裴明誉身形一僵，想要抽出手，却被拽的更紧，他微微皱眉，还未开口便被打断，兰知韫揽着他的腰靠在肩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雪松香，轻轻一笑，“我们一踏入这里就被人盯上了，一会儿我被他们带走，你一个人千万小心，只需确定今天那个女子是何人便可。”

　　“我看见宋予在对面的酒肆等着，若出了意外，你先跟着他们离开，沈峤会在外面接应。”

　　“那你......”

　　“能伤到我的人极少，”兰知韫指尖抵住他的嘴唇，唇角微勾，声音骤然提高，“顾公子这是舍不得我么，那阿韫在这...等着公子来接。”

谁懂，喜欢的阿点老师退圈了，我心中神一般的小花……好桑心(-̩̩̩-̩̩̩-̩̩̩-̩̩̩-̩̩̩___-̩̩̩-̩̩̩-̩̩̩-̩̩̩-̩̩̩)
更文都有一种淡淡的死感了(´-ι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