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邛原本以为凭借自己年纪轻轻的底气,能够更确切地扼住生理高反的咽喉。 然而,那只是他带着美和自由的瞩望远走天涯的一种空灵的勇气。他在林芝,这个区区平均三千米的海拔的地级市就能让他一个脆皮大学生饱受头痛欲裂和胸闷气短轮番上阵之苦。剩下身汗湿的衣服。民宿老板姜楷见谭邛扬着一张惨白到憔悴的脸,不忍心地为他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
“酥油茶,藏族的味道,希望能派上用场。”
可这独特的高原风味到了谭邛嘴里,就是牛嚼牡丹。不顾姜楷打量的目光,谭邛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和他撞了个满怀。
谭邛神色舒朗,笑意轻盈:“很好喝。”
…
休息了大半个钟头,看着民宿大厅里那面黑黢黢的钟挥舞着银色的针挪动了半卷,谭邛拉着个马扎守在院子中央。身为老板,姜楷见不得他这没精打采的留守儿童样儿,拨了通熟人宋稠的电话;谁让他长期就在附近落脚,方便叫车请谭邛移驾南渝食府。
“姜楷,三点七公里?你觉得我很闲?"面对电话那头静静的吸气声,姜楷牛头不对马嘴地问: “又抽利群?”
“没,我吃辣呢?”宋稠才吃了半边辣子鸡丁,额头上的汗珠已细密成簇,他糊着嗓子答应下来,然后利落地掐了电话。
正当谭邛百无聊赖的时候,入目就是宋稠骑着摩托车,迎面而来,连同他落在万水干山之外的欢喜一起出现。他苍白而空洞的思绪像一圈圈飞散的烟,聚不齐又留不住。
“是你啊,谭……"宋稠脱口而出想要称呼谭邛的名字,转念一想,他竞只知他是姓谭的背包客。
“你好,我叫谭邛。”谭邛伸手,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
“你好,宋稠。”宋稠挂着淡笑宋稠握手,像若有若无的仪式,只有两心知。
没有过多无聊的寒暄,连同世俗的人情世故一齐减免。宋稠递给讲究人谭邛——刚挤出时间换了身休闲的衣服,一个粉色的头盔,示意他戴上。
“为了安全。”
“女朋友的?”谭邛一怔,勉强调笑着揶揄。
“楼下百货大婶送的。一对儿。.”鬼使神差的,宋稠当初做科研时实事求是的精神汹涌澎湃地卷土重来,他不复归隐市井后迎来送往的插科打诨,正色道。
应是明月几时有的缘故。
谭邛闻言不再扭捏,也扼杀了“那你戴粉色”的心愿之语于喉舌之下。一骑两人,发动机的嗡嗡声,像一阵经久不息的低吟。他们在无数辆车迎面奔来的潮流里,流浪到下一个烟火栖息地。
送客到店的使命完成,宋稠却没开价,只自来熟地问:“我能在这和你拼一桌吗?”
谭邛默默点头。他看着眼前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男人,心跳不受控的漏拍。他想到自己被家人诟病的不可理喻,头恍若又刺痛了起来。饭店嘈杂,有名的更是热闹。能听到来自五湖四海切切擦擦的交谈声,不同的乡音,勾起了谭邛肚子里的馋魂。他不点单,只垂眼望着宋稠傻笑,瞧他和老板娘拉家常,点单爽利的像本地人。
“辫子,就这几个?”和善的老板娘见宋稠勾了几个菜,怕他照顾不周或捉襟见肘。宋稠没答话,“有什么忌口?”,见谭邛摇头,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脖子一转体贴地解释: “我点了几样特色菜。希望你吃的惯。”
"刚听老板娘叫你辫子,这是?”谭邛问,眼中闪烁着对好奇的渴望。 “我前年还是顶着一头长辫的摇滚青年,后来长了虱子,不得已剃了个干净。”短信式的句子,听不出悲喜的情绪。宋稠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鼻梁高而直,他清俊的眉目,恰好能遮掩住部分这些年走南闯北的风尘仆仆。
“哈哈,说真的我很难想象你从芝兰玉树蜕变成套马的汉子。”谭邛看着端上来的热汤,各种药材的加入显得汤炖得又浓又稠。
“唉,现在我是壮心已与年俱老,死去犹能作狗雄。”宋稠说得洒脱,但语梢交叠处的落寞平静而汹涌地侵袭着同餐的两人。
“你有高反吗?”
谭邛嘟囔:“有。”
“那你先喝汤。”
一碗汤被宋稠盛出来,撇开了锅子里星星点点的油花。端汤的手一递,谭邛双手接过,嘴巴上遛满了诚挚的谢谢。
宋稠问:“你昨天和我说‘好久不见’,现在能告知我原因了吗?”
谭邛压得汤匙沉没碗底,学着稀松平常的口吻:“家父是谭培纶,我常听他提起你。”再多的话也忌讳地堵在喉头,硬憋出一串不和谐的咳嗽。
说完,过了好久,宋稠终于哑着噪子再次开口:是我这根朽木污了老师的门墙。这么多年。” “稠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吧?”谭邛仰着脸,投掷在他鸦羽一般的睫毛上方的光忽明忽灭的; 待宋稠肯定的“嗯”了一声,迎着他为自己斟满了杯橘汁的动作:“我爸身体健康,还有很多精力可以一心扑在科研上。” 推杯换盏,他们诉说着南来北往和来日方长。
等谭邛慢条斯理的吃完,宋稠起身买了单。两人并肩往外走时,谭邛固执地要加个宋稠的微信转钱AA。
夜色溶溶,除了一刀弯月,林芝市没有多少故乡的韵味。两年旅居,宋稠一直将更深露重的乡愁藏匿得很好,习惯了“灯下和衣睡,醒来月满身”的深寒人未眠。他明白这里没有对岸霓虹,没有汉口江滩,除却没有大城市的灯红酒绿,林芝有的是回归生命自身呼吸浅浅的时间。
宋稠的微信头像很单调,水墨色的图画,是一枝叶脉稀疏的竹子,而谭I则是用的海贼王里的路飞做头像。谭邛望着肃穆的夜色,认真道:“我是否有幸邀请你宋稠做我在林芝市旅游的导游呢?”
宋稠笑着点头,安抚眼前这个无酒自醉的人。明明才抿了半盏啤酒。
无奈的宋稠,扛着笑,就着远处昏黄的路灯看喝醉的谭邛耍宝,一会儿要走直线,一会要追风筝。路灯下飞蛾朵朵,趿拉着双明晃晃的荧光人字拖,宋稠紧拧着眉,凝神提防着酒兴上头的谭邛和放鞭炮的本地小孩抢乐子。
谭邛阔步一迈,重心失衡地往前栽去,对面的宋稠赶紧驰援,一个成熟的年轻男人跌进了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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