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少年时期柔软的情感是陈双玉心中最干净的地方,也足以给他留下终生难忘的回忆,这份愧疚和亏欠,也让他在面对郁白时产生了一丝怯懦。
他不想给郁白制造虚幻的妄想,宁愿表现得冰冷彻骨来打破他的执着。
他希望他恨他。
陈双玉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十分悠闲,“没想到郁总这么长情,十五年的时间都没能忘掉我,真让我受宠若惊,不过……你可能要继续失望了。”
郁白冷笑:“你的心很硬,适合孤独终老。”
这句话对于现在的陈双玉来说毫无攻击力,孤独是真的,他可能等不到终老那一天,也不想等那么久。
“我今天是来谈公事的,郁总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还有事要忙。”
“不急,”郁白倒了杯热茶放在他面前,“这么多年不见,总要叙叙旧吧。”
陈双玉笑意浅淡,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我想我们并不熟。”
郁白撤手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坐了回去,自嘲地笑道:“那倒是我一厢情愿了。”
空荡的房间里落针可闻,陌生的旧爱分隔两端,往日朝思暮想的人离自己不过咫尺远近,可郁白却觉得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江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剖开陈双玉的胸腔,看看那颗心脏是否还跳动着,如果跳动着,那么为什么一个活人会冰冷至此。
“回收小组现在人手不多,你这么随便就把人杀了,造成了他们工作上的困扰,就不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怎么罚我受着就是了。”
初平的惩罚制度是出了名的严格,尤其对于暗手,为了防止他们养成滥杀的习惯,他们会加大惩罚力度,用此强行矫正。
郁白眉尖微蹙,“那个姓段的是你什么人。”
“助手。”
“一个普通助手,能让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恐怕不见得吧。”
陈双玉听出了他话里的酸味,反问道:“你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从进门起到现在,陈双玉的表情始终很平淡,唯有在刚才的事情上有所起伏,即使不是情人也是很重要的人,一个刚选上来没多久的助手就能让他这么上心,郁白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把你的小助理看好了,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陈双玉等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下文后起身准备出门,郁白紧随其后将他打开的门砰一声合上,后背重重抵在上面。
陈双玉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新建联系人页面递了过来,那人暗哑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把你的联系方式输进去。”
陈双玉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跟郁白有过多的接触,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件好事。
“用邮件就够了。”
郁白的眼神暗了暗,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变得不具耐心,“陈双玉,既然你觉得我们没有关系,那就公私分明,我现在是以上级的身份要求你。”
陈双玉无意与他争执,他很快输入好了信息将手机还回去,提醒道:“把门让开。”
郁白拨通了号码,在明确听到陈双玉的手机响起铃声才起身,将门口的方向让了出来。
他站在原地直到目送陈双玉的背影离开,那人脚步从容,潇洒的身影不带一丝留恋,甚至没施舍他一个眼神。
山泉市区虽然发展迅速,在地处偏远的郊区,这里仍旧是一片脏乱的低矮建筑,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老弱病残扎墩儿聚集在这里,在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中寻求最后一丝庇护。
郊区东侧有一座有名的山头——聚宝山,此山地势平缓,四周的树林植被格外茂盛,在许多年前,这里曾是各大家族的抛尸地,随着周围工厂的荒废,这个地方也渐渐荒凉起来,人们因此地冤魂聚集,也都或搬或迁,逐渐的没了人烟。
陈双玉摸黑将车开进了山脚下,从后备箱里拖出一个人形牛皮袋抗在肩上,向远处茂密的树林中走去。
这里的植被树木汲取了充足的养分,长得明显高大许多,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潮湿的环境会加速尸体的腐烂速度。
陈双玉从后腰的束绳中抽出铁锹,在一片堆叠的落叶中掘出一个深坑,将尸体掩埋完毕,他擦着额头的汗水,准备回停车的地方。
不远处的树林中突然传出一阵脚步声,断断续续的,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未等对方反应,陈双玉当即拔出枪朝身后放了响,一个男人的身影才悻悻走了出来。
“嘿,兄弟,温柔点儿……”男人举起双手示意他并没有恶意,缓慢向这边走来,“我要是反应的再慢一点,恐怕就要挂彩了。”
陈双玉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长发打着卷儿,黏糊糊地贴在两鬓,茂密的黑色胡子贴在嘴边,随着说话声一下下地抖动着。
“什么人?”陈双玉问。
男人停在原地,耸了耸肩膀,“我们很有缘分,大晚上的,你也来埋人啊。”
“你都看见了?”
男人笑道:“这有什么可避讳的,在这座城市里,每天都在死人,……有人杀人,有人被杀,我不过侥幸成为了幸存者,并仁慈地为这位老兄寻一个坟墓。”
陈双玉对于别人的恩怨不感兴趣,天色愈发浓重,林中湿冷的空气浸润着皮肤,而他出门时只穿了单薄的一层T恤,此刻有了些凉意。
他将枪别进裤腰,转身向外面走,男人见他要走,疾步跟了过去,掌心还未落在肩膀上,就再次被冰冷的枪管抵住了额角,他忙举手后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好吧,好吧……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是哪个集团的人?”男人后背紧贴着树干,紧张地不断向上撇着目光,“别误会,我只是向你打听一个人。”
陈双玉盯着他的瞳孔看了一阵,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枪。
“什么人?”
没有了那个可怕的家伙,男人自在地松了口气,笑道:“沈成云,晓得不?”
陈双玉在他那有限的关系网中搜寻着这个名字,意料之中的没有收获,别说是沈成云,就连一个姓沈的人,他都想不起来。
“不认识。”
男人脸上的失落转瞬即逝,很快便坦然地接受了事实,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根湿漉漉的香烟,试了几下都没能成功点燃。
他无奈地将烟扔到了一旁,喃喃道:“是,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找到,山泉市那么大……”
陈双玉看他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给他扔了过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问他。
“你叫什么?”
男人捡过地上的烟盒,宝贝似地打了打尘土,意识到这是在叫他,便笑着回了句,“李检。”
陈双玉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夜晚的星空璀璨绚丽,头顶星星闪动的亮光像刚熄灭的火星,陈双玉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往常的段航在这个时间早已入睡,可他却在地下的门缝里看到亮着的暗黄色灯光。
他抬手敲门,还没等手臂放下门就开了,段航正站在门口看着他,像是在等着给他开门一样。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陈双玉问着闪身进到门里,右手臂突然被身侧的人紧紧抓了一下,他停住脚步,看见段航的眼神不自然地闪动着。
他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等着对方说下去,而段航只是呆愣在原地,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那个……陈哥,家里没留饭,咱们出去吃吧?”
陈双玉道:“我晚上不吃饭。”
段航的脸瘪了下去,带着哭腔,“我饿了……陈哥,你能陪我……出去吗?”
没等他开口,段航抬起圆鼓鼓的手臂不容置喙地将他往门外推,急切地想要将门关上。
陈双玉站在门旁,手肘撑在门板上,越过段航的头顶看到了此时正站在他卧室门口的熟悉身影。
郁白双手环胸靠在那里,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揶揄,“看来你的事情处理完了,还真是够久的,那么就请进来处理一下另一桩事吧。”
那夹杂着笑意的声线使得段航后背一凌,乖巧地让开了道路,看着陈双玉一步步朝那边走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郁白的身旁站着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陈双玉识得这身制服,这是回收小组的人。
他用脚尖勾过一旁的凳子坐下,等着对方开口说些什么。
“我们有证据证明,你和旭日集团的暗手有不正当往来,甚至在任务中包庇、纵容,致使对方屡次逃走,有这回事吗?”
陈双玉点头承认,“有。”
郁白看着他从桌子上拿过烟肆无忌惮地抽起来,烟雾扩散,很快就飘到了他的身旁,他闻着这股浓烈的气息,下意识紧皱眉头。
“你没有解释吗?”
陈双玉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掀开眼皮对他施舍了一个眼神,夹杂着嘲弄意味的眼神落在对方眼底,无疑是一种挑衅。
“你很大胆,不过,我还是要劝你说些什么,毕竟……送你去接受惩罚,我会心疼的。”
“那你的心要疼的可太多了……”
“你什么意思?”
陈双玉嘴角微勾,十分惬意地欣赏他恼怒的神情,“我的意思是,郁总的感情很廉价。”
郁白的视线从他颈侧的伤痕上移开,危险地眯起双眼,“……那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陈双玉顺从地任由回收小组的人反制住双手,在路过段航身边时,郁白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在他颤抖的下巴上拍了两下,意味深长地嘱咐道:“把家里打扫好,你的主人可还等着你来伺候呢……”
陈双玉被送进了以前关押叛徒的地方,这是整个监狱最偏僻的角落,在一间不足十五平米的小屋内放置着铁架床和马桶,没有窗户,没有光线,只有终年漏水的水龙头滴答的声音。
郁白让身旁的人退下,自己押着陈双玉走了进去,铁皮小门刚一关上,陈双玉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掼在墙上,鼻尖上是那人滚烫的气息。
郁白喉结滚动,将虎口卡在了他的脖子上,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
“……你就真的这么不爱惜性命,不怕有去无回吗?”
陈双玉的双手绑在身后,此刻他就像待宰的羔羊,任由郁白对自己做些什么。
黑暗中,他的笑声短促地响起,“这是我自己的命,我死不死,跟你似乎没有关系吧。”
“跟我没有关系?”郁白的声音里仿佛夹着冰碴子,“我不像你这么混蛋,我坦然承认自己的感情,即使你是个人渣,我也要不择手段地搞到手。老子喜欢了你十五年,十五年啊……你知道被这种被折磨的滋味吗?你知道那种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的痛苦吗?”
陈双玉闭上眼睛静静听着,他感觉那声音像是贴在耳朵上在呢喃,不满地诉说着这些年来的委屈和不甘。
“每当我以为生活要好起来的时候,脑海中总会出现你的身影,将我再次拉入无边深渊……每个孤寂的夜里,我只能依靠那将要消逝的关于你的模糊的脸庞,一遍遍自渎,一边幻想着你的手落在上面的感觉……”
“陈双玉,你折磨死我算了……”
陈双玉仰着头,试图躲避那越来越灼热的呼吸,那人察觉到他的意图,毫不怜惜地揪着头发将他压向自己的肩膀。
“就这么不愿意跟我接触?”
陈双玉的额头磕在他坚硬的肩膀上,整块骨头都跟着酸疼起来。
“郁白,请个假去看医生吧,你已经不正常了。”
郁白哼笑道:“我早就不正常了,只有你,才是解救我的氟哌啶醇片。”
“过期的药片还管用吗?”
回应他的是落在肩膀上的毫不留情的啮咬,直到空气中泛起血腥味,郁白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帮我擦掉血迹。”
“你绑着我的手,我没办法做到。”
郁白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亮光,玩味儿地舔了舔嘴角,想看他发窘的样子,“……可你的舌头还闲着。”
陈双玉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人影,沉默了很久,最终他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踮起脚尖去够他的嘴唇,任由自己的身体倾倒在他身上。
外面响起敲门声,男人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过来,“郁总,大老板叫您过去一趟。”
郁白问:“什么事?”
“上面没说,只叫您赶紧过去。”
“知道了。”
外面传来男人离开的脚步声,郁白捏起怀里人的下巴,轻柔地摩挲着,“好好配合审讯,他们不会难为你的。”
说完,郁白的下巴搁在他的颈窝上,以拥抱的姿势帮他解开了身后的绳子,陈双玉摸了摸腕间的酸楚,听着外面郁白走之前给他屋门上锁的咔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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