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上包了一层药，陈烁走路有些受影响，一瘸一瘸的，再没有平时灵活的样子。

顾魏跟在陈烁的身后，看着陈烁难得有点垂头丧气，像突然间被抽走了一些灵魂的样子，觉得陈烁看起来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像被生活突然压弯了腰的小树苗。

顾魏拿手机敲了敲陈烁垂下来的肩膀，“走得回去吗？你这教练也不说等你看完再把你送回去。”

“没事，我打个车就回去了。”陈烁单脚跳了两下，伸手按了下电梯，“你忙，不用管我的。”

手机更重地敲了陈烁一下，“回家不准这样跳，不小心摔着了，脚伤得更严重。”

陈烁下意识地回了句，“不会摔，我平衡好。”

说完看着顾魏不明情绪的眼神，又乖乖答了一句，“好的，不会跳了。”

“站着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

陈烁还没来得及拒绝，顾魏已经转了身，边脱身上穿着的白大褂，边转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陈烁就站在电梯边，看着顾魏又很快拿了个包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相处的不多的时间里，顾魏是很少开车。很多个顾魏给陈烁打电话的时候，都是喝了酒或者不想开车的时候，顾魏经常见到陈烁的那一刻就会把车钥匙丢该陈烁，陈烁觉得自己在顾魏身边的很重要的一个角色就是司机。

陈烁自己开顾魏车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车速不敢开快了，怕把顾魏的车给刮了，又担心开得不稳让顾魏坐得不舒服。

但顾魏开车就很随意，有时候不小心出停车场把车身刮了，甚至都不会下车去看一眼。有时候等红灯时顾魏会有些走神，绿灯亮了也没看见一样。

黑夜里的路灯没那么亮，陈烁难得坐在副驾驶上，安全带绑在身上，侧着头用余光看到顾魏有些懒散的样子，左手随意地搭在车窗上，那块镶着钻的手表在顾魏有些白的手腕上显得很亮。

黑暗里顾魏看起来像是有些疲惫，偶尔会伸出食指按一下太阳穴，陈烁就忍不住跟顾魏说，“要不我陪你把车开回家我再打车回去，你这样大晚上开车有点危险。”

顾魏看都没看他，嘴角翘了下，问了句，“想去我家啊？”逗完这一句，又抬了抬下巴，瞥了眼陈烁，“乖乖闭上嘴。”

陈烁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刚张开的嘴又在顾魏的声音里乖乖闭上了。

陈烁家门口的巷子很窄，路灯早就全都熄灭了。顾魏的车车灯很亮，把黑暗的巷子也照得很亮。车停在已经关掉等的店门口，陈烁拉着安全带跟顾魏说谢谢，然后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下了车也不急着走，拉着车弯下腰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顾魏，“你开车慢一点，要不还是给你叫个代驾。”

顾魏看着陈烁，手掌抬起来挥了挥，“这几天别跑别跳，后天再来医院换药。换两次好了以后才能动。”

说完看陈烁只是楞楞地点了点头，拉在车门上的手都没有松，又说到，“门给我关上，走了。”

陈烁才反应过来一样，忙朝后退了一步，关上车门。

车离开地没有任何留恋，在陈烁关上车门的那一刻，银灰色的轿车尾灯快速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家里人都睡了，陈烁没有开灯，在黑暗里小心地抓着扶梯一步一步地往上挪，但即使再小心，老旧的楼梯仍然会发出细碎的声音。

房间里留着盏小台灯，靠窗的那张床上，舅舅已经睡着，打着呼。陈烁走到舅舅的床边，帮舅舅把在梦里掀开的被子盖好。

洗漱完躺在床上，右脚的脚踝还肿着，又烫又疼，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袋隔着纱布敷在脚上，陈烁动了动脚踝，在床上翻了个身拿出手机给顾魏发消息，也不敢多发什么，只简单地发了一句【安全到了吗？】

手机的屏幕在黑暗里亮着，陈烁自己也知道和顾魏说话时，他总有些拘谨，怕自己说错话惹人不高兴，电话已拉黑，以后就再也不联系不上了。

陈烁躺在床上，黑暗里头顶上的那张激励自己的海报看不太清楚，手机躺在枕边没有一点动静。海报上那一句一直努力就会成功的话陈烁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在墙上的哪个位置，但闭上眼想起顾魏扬长而去的车尾，陈烁只觉得房顶也离自己很远很远。

手机在旁边震了一下，把陈烁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陈烁伸手拿过手机按开屏幕，看到顾魏发来的一张照片和两个字【到了】

照片里是顾魏家看起来很大的还没有开灯，有些暗的客厅，像是刚进家门，站在家门口换鞋时随手拍的。

陈烁在黑暗里点开照片，两个手指把照片拉大又缩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赶忙退出去回了个晚安的表情包。

明明知道顾魏不会再回消息过来，陈烁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黑暗里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脸上，觉得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甚至在被子里笑了两声。

陈烁闭上眼，觉得自己应该是收到了顾魏的消息而高兴，也可能是收到从来没想过顾魏还会给他发的家里的照片。毕竟陈烁自己很清楚，对顾魏而言，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和他在舞团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陈烁有认真在遵循顾魏的医嘱，给舞团请了两天假，哪里也没去就在休息。但陈烁也没再给顾魏发消息说自己有听顾魏的话，他知道顾魏对这些并不在意。

再去换药的时候，陈烁绕了一圈在顾魏科室前的门诊大屏上看了很久，并没有顾魏的名字。于是陈烁自己另外挂了号，请医生帮忙换了药。陈烁只是在换完药走出医院的时候，给顾魏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已经换完药了。

手机放在裤兜里，有消息偶尔会震动，但没有一条是顾魏的回复。

陈烁其实很习惯顾魏这种情况，消息偶尔回，电话随时来。好像顾魏找他没有任何规律，也好像顾魏对他没有任何必须要回应的义务。陈烁习惯了等顾魏的召唤，在顾魏需要他出现的时候，即使陈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几乎能称得上陌生的人，这样无条件地等待。

“儿子，”陈烁坐在桌边拿着手机发呆，连杜丽莎走到自己面前都没发现。

“诶，妈。”直到杜丽莎拍了拍陈烁的肩膀，陈烁才像反应过来一样，“怎么了，妈。”

杜丽莎看着自己难得闲下来，却好像心事重重的儿子，问道，“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没，”陈烁摇摇头，“在想不知道脚什么时候能好。”

杜丽莎伸手拍了拍自己儿子放在桌上的手，“烁烁，脚得养着，急不得的，医生不是也说等下次换药的时候，不肿了就可以跳舞了吗？也别太担心了”

“嗯。”陈烁抬头冲杜丽莎笑了笑，刚才脸上那点迷茫的样子笑起来就不见了。

杜丽莎也看着陈烁笑了笑，“这几天啊，我们家儿子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正好当给自己放假了。”

陈烁牵着杜丽莎的手晃了晃，“妈，歇太久了，舞团可没我位置了。”

杜丽莎撇撇嘴，“那是他们没眼光，我儿子这样在哪里不都得抢着要啊。”

陈烁咯咯笑两声，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前段时间练舞的视频给杜丽莎看，不大的厅堂里，杜丽莎坐在陈烁的旁边，发出很多惊叹和表扬。

陈烁心里头那点沉闷，也慢慢地消散掉一些。直到杜丽莎站起身忙其他事的时候，陈烁才点开微信看了看，发出去的消息仍然石沉大海，无论是给教练的，还是给顾魏的。

陈烁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右脚，想着后天脚应该就好了。

陈烁再去医院的时候便没再给顾魏发消息了。

上次的消息顾魏仍然没有任何回应，陈烁就觉得也没有必要再跟顾魏说一次了。

陈烁的脚已经不肿了，但顾魏说换两次药再看好没好，陈烁就还是来医院让医生看看。医生给陈烁拆了绷带，又开了些药，嘱咐陈烁还得再静养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尽量不要剧烈运动。

陈烁只是点了点头，手机已经给教练发了消息，说自己已经完全好了，等下就回舞团。

看完出来，陈烁不自觉地走到顾魏所在的科室那层楼。已经快到医院下班的时间，挂着顾魏名字的诊室前还坐着几个病人正在排队，陈烁看着诊室门口的那块电子屏幕上显示着顾魏穿着白大褂的照片。陈烁拿着自己的就诊单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诊室的门打开病人从里面出来，顾魏坐在那里，带着口罩和眼镜。

有点严肃，但看向病人的时候又有点温和，和平时很不一样的样子。

顾魏工作的时候很认真，诊室门打开的时候，顾魏也只是抬头看一眼，便又会转头过去盯着前面的电脑屏幕，不知道在敲打些什么。陈烁就站在侧门边，在门打开和关上的间隙，看看坐在里面的顾魏。

门口等着的最后一个患者进去的时候，陈烁提着自己那袋药转身往电梯走去。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陈烁刚走到医院大门口。

顾魏的声音透过有点嘈杂的背景音里传过来，“换过药了吗？”

秋日里的太阳晒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陈烁站在医院大门口，握着手机点了点头，回答的声音里透出点雀跃地答道，“换了两次药了，今天来医院复查，医生说不用再来了！”

大概是没想到陈烁的声音这么充满活力，顾魏在电话那头笑了下，“没让你这几天别运动？”

“啊....”刚刚还很雀跃的声音沉了下来，“说了，再养半个月。”

“行了，你在哪儿？我给你拿点绷带，平时跳舞前自己缠一下，跳舞的时候注意姿势，也不是不能动。”

“真的吗？”陈烁转了个身，看向刚才自己才走出来的医院大楼，“我刚走到医院大门口。”

“行，站在门口等我下，我正好下班。”

“好！”

陈烁就站在医院停车场出来的路边，没一会儿顾魏那辆银灰色的车就开了过来。车逐渐靠近的时候，陈烁抬起手朝顾魏挥了挥，想自己的脚应该可以开车了，

但陈烁都还没说出口这句话，顾魏已经把车停在了陈烁的面前，自己也走了下来。

“陈烁。”

陈烁看着顾魏边叫了自己一声，边朝医院大门外看了一眼，走到陈烁身边的时候，顾魏说，“车你帮我开回去一下，明天把钥匙给我送过来，我再教你怎么缠绷带。钥匙在车上。”

顾魏手上拿着外套，陈烁很难得在顾魏身上感受到这种有点急的样子。顾魏说完又看了陈烁两眼，像在确认自己说的话是否有准确地传达给陈烁，“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陈烁于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站在那里点了点头。

他有点想问顾魏要去哪里，要不要自己送他去，但顾魏说完转身就走了，没有给陈烁任何说话的机会。

大门离得很近，陈烁的眼睛很好，他站在顾魏的车边，看着门口平日里不准停车的位置，停了辆黑色的车，顾魏刚走过去，就从前面绕过来个司机，帮顾魏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陈烁看着那辆黑色轿车从自己的面前开走，黑色的窗膜阻挡了一切，直到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视线里，陈烁才默默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副驾驶上放着顾魏从医院里拿出来的绷带和一些药，陈烁把医生给自己开的药拿出来和顾魏给自己拿的东西放在一起，慢慢地启动了顾魏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