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触摸那人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得让人难受，仿佛是什么极为珍贵易碎的东西。

仿佛只要力气再稍微用大一些，就会碎了，再也拼凑不起来。

肖战脸色苍白得一点人气都没有，他闭上眼睛在他的怀抱里得到了短暂的安宁，之前他从来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

若是碰上宾客带着宠物狗的时候，他也会尽可能地避开，实在避不开的时候，他会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掐着自己用疼痛减轻那骨子中所带着的惧怕。

可只有在王一博身后，他感受到了被人保护是怎样的感觉。

他还被王一博搂在怀里，身边的人诧异地望着两个相拥的男人，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地便伸手想要推开抱着自己的人。

没想到他只来得及退后半步，手腕就被人准确地攥住在了温热的掌心中，王一博低声看着他道：“现在好些了吗？”

肖战恍然间才感觉到一些尴尬，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却响了，就像是一场及时雨让肖战能够暂时脱身出来。

肖战看了眼自己正在震动的手机，抬眼给了他一个眼神，便狠心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掌心中抽离了出来。

王一博放手的时候却感觉到心中空落落的，有的时候他总觉得肖战似乎离他太远，他都有些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肖战将电话接通，随后神色有些不耐地道：“什么事情？”

那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肖战的脸色竟然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沉。

他冷笑了两声，“这么说，他是非要跟我作对了？”

随后他勾起唇，随意往旁边踱了两步，转身间刚才脸上震怒阴沉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重新变回了从前那个云淡风轻又运筹帷幄的东边场主。

肖战开始认真思考着对策，嗤笑道：“既然他曹德出尔反尔，那我也没必要再跟他合作了。”

“现在立马去找愿意跟我们合作的人，今晚这艘货轮，我亲自押送出去。”他立马果断地道。

王一博听着他的话大概也知道可能是他的生意出问题了，看见他挂断电话，便也淡淡地询问道：“生意那边出事了？”

肖战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隐瞒他的必要，低声嗯了声，微微显出了一丝冷笑来。

“曹德那个小人昨晚没得手就故意临时爽约说，他们曹家原本租聘给我们的货船被另一位老板高价租用了。”

“但我今晚的货必须运出去，不然就得砸在手里面了。”

王一博脸上神情不变，他只是皱了皱眉，“你要亲自押船？”

肖战下意识就拿出烟盒来，他焦虑的时候总是要借用尼古丁来缓解情绪，这些年都没能戒掉烟。

他随后缓缓在指尖点了根烟，明灭的火星点点，他漂亮夺目的眉眼中染着一丝勾人的笑来。

他将目光停留在面前人身上，“目的地靠近外海海域，最近海盗有些猖獗，我必须亲自押送才行。”

王一博想都不想就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两个人的视线双双交汇，肖战却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目光给移开了，他低声道：“王一博，你可是王家的小公子，就算王家倒了，你还可以去想其他的出路。”

“这样跟着我这样的人，岂不是玷污了你从前的名声？”

他冲着他笑了下，指尖点了点烟灰，嘴角噙着一抹弧度，“王一博，你决定要跟我一起去？”

王一博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又再次将他手中的烟夺了过来，肖战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语气不喜不怒地道：“这是你第二次抢我手里的烟了。”

而王一博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随后单手掐断了自己手里的烟，彼此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透着动人的决心，“我说过，我会护着你，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肖战眼睫颤了下，垂眼看向那人跟自己十指相扣的指头，骨节分明又修长白皙，心道：蠢货，给你机会摆脱我的报复，你竟然还傻傻地贴上来。

他挑起眼角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薄唇微启，“好，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货轮在黑夜下的大海上缓缓行驶，一望无际的浓黑就像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马上就要将那艘货轮吞吃入肚。

黑夜下的大海寂寥幽深，肖战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望着浓黑的海面，身后的人轻轻地给他披上了一件大衣。

望着快要融进黑夜中的人，他站在他身边替他挡去大部分的海风，嗓音低磁淡然地道：“别站在外面，海风很大，会着凉的。”

肖战脸上挂着些凝重，他有些焦躁不安地仿佛擦着自己的手指，心里腾然地升起一阵阵不安。

他原本以为因为曹德故意针对，再加上他跟其他人作对非要护住王一博，找货轮的事情大概会受阻，没想到却如此出其不意地顺利。

他心中总有些隐隐地不安，随即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这艘货轮会靠近外海公域，若是有人偷偷将船的方向调转，那这艘船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没人能够过问。

人死了就是死了，而且是悄无声息地就被解决了，死了将尸体往大海中一抛，一切干干净净。

他几乎一下子就猛地明白了过来，手指猛地攥紧成拳头，这是一场早就谋划好的杀局。

大海，孤船，这是围捕猎物的条件。

而猎物就是所有人的眼中钉——王富乐唯一的儿子，王一博。

似乎映照着肖战的想法，安静的甲板上不知道从那儿冒出来无数的人，将他们两人给团团围住。

王一博神色一冷，顿时将人给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那突然涌出的人。

而肖战带来的手下早就被那些人堵住了嘴，此刻眼神中透露着恐惧，被人压在了甲板上。

而他手下的义子夏省，这次押送货船的负责人却点头哈腰地站在威爷身边，看样子是被人收买叛变了，自己的身边竟然出现了叛徒。

威爷带着身后的人缓缓走了出来，他望着他们两个人开始狂妄之极地大笑了起来，“肖老板啊，肖老板啊，你还是年轻啊！这样的心高气傲，你以为把人带在自己身边，我就没法对他下手了？”

“你还是太嫩了！我告诉你，今日就是他王一博的死期，我要让用他的命祭奠我的女儿！既然他王富乐将我的小女儿抛尸入海，那今日我也让他唯一的儿子葬身鱼腹！”

他这样一番话听得肖战心头怒火直飙，紧握的拳头骨节咔咔作响起来。

他猛地将身边的人拉向自己的身后，独身护住他，冷笑道：“你说要他的命就要他的命，你以为你是阎王啊？”

“让他三更死，就不会留到五更天？你真以为自己掌握生杀大权了？！威爷，我不信你有这个胆量敢动我？”他低沉怒喝道。

威爷脸色一时间有些发青，他自然不会轻易对肖战动手，他养了一群疯狗，他的身后似乎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当作倚靠，若是自己对他动手，搞不好要两败俱伤。

更何况，若是被他手底那群疯狗得知自己要了他的命，岂不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他朝着肖战嚷道：“肖老板，我也不想跟你对着干。毕竟大家的生意盘踞错节，我不敢轻易得罪你，今日我就事论事。”

“我只要王一博的命。待我了结了他，我不仅会帮你亲自押送货物到达交付，而且保证让你毫发无损地回去。”

夏省也苦口佛心地劝说着自己的前老板，“义父啊，你何必为了这样的人得罪威爷，我看你就将人交出来，这样大家都好过。”

肖战听了他这番话，静了几秒，随后竟然笑了一下。

可惜他这个笑容并没有太多的笑意，反而透露着一股凉薄的危险，“夏省，你知道我最讨厌背叛，你就不怕等我回到海市，将你千刀万剐吗？”

夏省脸色一白，猛地就拔出了枪对准了肖战，冷笑道：“我今后就是威爷的人了，你用不着恐吓我！”

威爷抬起手，那些围堵他们的人顿时就抬起了枪，黑漆漆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肖战和他身后的王一博。

威爷眯着眼睛望向肖战，缓缓地道：“肖老板，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你也不想跟着他这样的小人物一起陪葬吧。”

他的目光落到了肖战已经握着枪的手，笑着道：“我知道你有枪，为了你自己的命，用这把枪废了他的腿。”

“然后我要你亲手把他推入大海中。”

枪废了他的腿，却不会要了他的命，可他伤了腿却没法游泳了。

而且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会让他失温，长时间的失血和危险的深海鱼类，会让他痛不欲生地在深海中死去。

威爷的手段竟然比王富乐更残忍一些。

他要王一博有一丝生的可能性，又要让他痛苦的必死无疑。

肖战冷冷地望着对面的人，似乎是在催促他下手，威爷猛地抬枪朝着他脚边开了一枪，冷声大：“肖老板，动手啊。你之前可是从不心慈手软的，难道真的为了这么个人，葬送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一切？”

威爷其实一个字都没有说错，肖战却是犯不着为了他得罪那么多人，更何况他与王富乐本来就有血海深仇。

王一博死了，他反而才是真正的解脱。

他目光微微一变，随后掏出了那把贴身的手枪，转身看向身后的，枪口缓缓对准了他的小腿。

他想都不想就是扣下了扳机，一声枪响之后，子弹迅猛地击中了他的小腿，喷涌的血色染红了肖战的双眼。

王一博紧蹙的眉宇下，那双黑眸中隐约闪过了一丝痛色。

一瞬间他整张脸就没了血色，他忍着疼痛，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人，他颤声道：“哥？”

他其实压根就不怕死，就算他今天为了保住肖战的命，也愿意跳下海用自己的死换他的生。

可他唯独没想到肖战竟然真的对他动手了，一时间他心中又痛又难过，他眼睛红了，“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会跳下去的。”

他一身浓墨的黑衣在海风下猎猎作响，身后是威爷得逞的狂笑声，“好啊，好啊。肖老板快些动手推他下去！我定保你安然无恙。”

肖战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在嘴边，将手枪在自己的手里转了转，高声道：“我动手了，就让你的人把枪收一收，我不喜欢别人的枪对着我。”

夏省觉得他狡猾至极，肯定还埋着后手，于是就想要建议威爷不要听他的。

没想到威爷却是思考了一瞬，便示意手下的人将枪给收了回去。

肖战听见后面收枪的声音也微微沉了脸色，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随后靠近了他，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

只要肖战稍微用一点力气，他就会跌落深海中，他对着他轻轻地笑了下，就像是初见那般动人，他低声道：“王一博，怕吗？”

王一博眼睛已经红了，他轻轻地笑了下，薄唇撩起的弧度准瞬即逝，他说，“不怕，死在你手里也算值得了。”

他一双黑眸晦暗深邃，他反手摸上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就像是无形地给他鼓励一样，低声道：“动手吧。”

“还有，我爱你。”这句话被剧烈的海风吹散，却清楚地传到了肖战的耳中。

肖战笑了，他眉眼昳丽至极，上挑的眼尾在笑意中越发明媚张扬，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抬头，猛地搂住了王一博的脖颈，当着众人的面吻上了他。

他是个疯子，一个彻底疯子，他绝不会让他死。

他紧紧地抱住了对方，紧贴着他的身躯，就像是连接在一起一样，他突然用力连同自己与他往后一推，迅速倒去。

王一博微微一怔，一刹那间便明白了一切，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要自己的命，而是故意让其他人放松警惕，然后抓住一丝可能性带着他逃出生天。

王一博像是抓住生命中的稻草一般抓住了怀里的人。

两副身躯抱在一块儿急速下坠，海风呼啸着让人耳朵嗡鸣。

失重感让肖战紧紧地抱着了怀里的人，带着动人的决心，与他一同坠入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