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话是病毒，它侵蚀着两朵花的根部。

——《元序的日记》

　　元序提着水果来到商时的班级。

　　班里寥寥几个人，不是趴桌子睡觉、看小说、玩游戏机，就是面对面聊天，她拦住一个面善的女孩，问：“同学，你们班的商时来了没有？”

　　女孩听后转过头，往班里喊道：“商时有人找。”

　　最后一排趴桌子的男生抬起头，他眯着眼睛往门口看。顿时，那双黯淡的瞳孔恢复往日光芒，眼里还隐含着对元序默默牵挂。

　　他不敢相信离开家那么久的日子，第一个来看自己的人，居然是那个小骗子元序，而不是自己的家人……

　　商时眼里的光渐渐地散去，他不耐烦地起身，双手插口袋，一脸欠揍地朝元序走来。

　　商时先对元序挑了挑眉头，再和女生打招呼：“班长好！”再转过头对着元序，冷冷问：“怎么了？”

　　真欠啊！给他装的。

　　元序淡淡道：“我妈让我拿水果给你，说是给你补充营养。”

　　商时接过水果，往袋子里看了看，脸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想到身边还有两位女生，收起笑容说：“你替我和伯母说声谢谢。”

　　元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肯定的啊！不说谢谢，还能说什么？”

　　商时：“还是阿姨在意我。”

　　元序开玩笑：“我也在意你，不然就不会带水果来。”

　　商时：“我相信猪会上树，也不相信你会白白帮忙，你是不是还收了阿姨的红包啊？”

　　元序：“猪也会上树啊！我也会白干活啊！”

　　猪不会上树，我也不会白干活。

　　商时听后微微一笑，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到眼里的酸涩后低垂下眼睛。

　　只是商时低垂眼睛的一瞬间，元序就看到了他眼里的泪水，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酸酸的滋味。

　　唉！他肯定知道了商伯父要带私生女回家的事。

　　元序心疼地拍了拍商时的肩膀，表示安慰。

　　商时苦涩地笑了笑，元序已经知道他家的事情，就不能让元序知道自己心里的悲伤。

　　“喂！商时，上次的事怎么说？”

　　元序听到熟悉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是之前按着商时脸打的小混混。

　　商时连忙把元序拉到身后，说：“能怎么说，上次是你们的人抢了我们的车，我们已经不计前嫌，你们现在怎么还好意思来找我们的麻烦。”

　　小混混哼了一声，蛮不讲理地说：“我想抢你的东西，你就要给我。可是你打了我的人，这要怎么说，是不是要赔偿一些医疗费？”

　　“那你是不是也要赔偿我们医疗费！你们的人也打伤我们的人。”

　　“你还敢跟老子提医疗费，怕是打得不够惨吧！”

　　商时伸出手抹去脸上的口水，嫌弃地看了看手上的口水，这人怎么那么没素质，不耐烦地说：“你说话就说话，喷什么口水。”

　　元序听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觉得这小混混有些强词夺理，说：“你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有理找上门啊？”

　　小混混上下打量了一下元序，这小丫头长得不错，嘴巴还挺伶俐，他一脸不怀好意：“这丫头不会是你女朋友吧？！如果……”伸出手去抓元序，继续说：“借来玩玩，我就不计较了……啊！”

　　“她是老子的！”商时拿起装水果的袋子往小混混头上打去，又趁机给小混混好几拳头。

　　元序看小混混这样还不放手，用指甲用力刮小混混的手，小混混吃痛放开元序。

　　元序看小混混的帮手去殴打商时，刚想上前帮忙，又想到自己是女孩子，没有什么力气，看小混混要上前抓自己。

　　她后退一步，被拖把给绊住。

　　元序看着小混混离自己越来越近，拿起拖把就是往小混混脸上打。

　　外面的动静引起教室里的人纷纷出来。

　　“喂！你们几个小混混仗势欺人？在我们班地盘还欺负起人了！”有的男生仗义，有的男生看不下去，都帮起商时。

　　班长见状，为了不失班长的威风，拿水桶往那群帮手身上浇。

　　商时脱离后，拉着元序开始跑，边跑边喊：“谢谢你们！下次请你们吃大餐。”

　　元序在逃跑的过程，看到了哥哥的朋友——杜嘉赟。

　　杜嘉赟穿着白衬衫，一脸忧郁地站在二楼的走廊，灯光黯淡，他的白衬衫如此耀眼。杜嘉赟看到元序，僵硬地拉起嘴角，朝着元序挥挥手。

　　她心里一惊：完蛋了！这家伙要是和老妈说，我就完了。

　　—

　　他们往后山跑去，跑了好久，元序回过神，问：“商时，你要带我去哪？”

　　“海港。”

　　元序想挣脱商时的手：“不行的！我一会晚回家，会被我妈骂的。”

　　“我会替你解释的。”商时停下脚步，从元序小背包里拿出诺基亚，打开通讯录——诺基亚被元序抢回去。

　　元序骂道：“你要干什么啊？！我都说不行了，你还要抢回去，真没礼貌！”

　　“那好，我不拉你去海港。”商时放开元序的手，双手插兜，语气如冬日里的寒冰般冷漠：“那你告诉我，我姐姐的死是不是意外？”

　　“……”

　　元序皱着眉头，她不知道如何和商时解释这件事，以前她觉得说谎话还替商时解决不少痛苦，现在她也觉得。

　　比起让商时知道真相的痛苦，还不如一直隐瞒着他。

　　真相的痛苦往往要比期待真相的痛苦还要伤人心肺。

　　商时现在因为一个谎话就那么痛苦，那知道那么乱又荒唐的真相，不是更痛苦。

　　商时见元序没回答，自顾自的拉着她的手往海港的方向走，说：“我姐姐的骨灰被我撒在海里，你在我面前说不出来，那就去我姐姐面前说。”

　　“你精神病啊！”元序甩开商时的手，说：“难道我去墓里说谎话，就会遭雷劈吗？！”

　　商时安静地站在原地，他低垂着眼，身上最后的光渐渐褪去，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入黑暗里。

　　元序刚想上前安慰，结果被突如其来的雷声给吓到。她惊慌地扶着大树，不是自己有多害怕雷声，而是因为雷声对上了她刚刚的话。

　　她不相信所谓的鬼神之说，只是这巧合让人臆想非非。

　　商时好奇地抬起头看了一下天空，又来一道雷闪过，他知道元序不怕雷声，看元序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就知道她说谎话了。

　　“你看上天都给你暗示了。”

　　“巧合的……啊！”

　　元序还没说完，就被雷劈旁边的大树给吓到，她跑到商时身后，拉着商时，颤抖着声音：“雷劈我，也会带着你。”

　　她看着被雷劈成两半的大树，难道说谎话真的要被雷劈死吗？可这不是一个善良的谎言吗？又不是我要撒谎，是商伯母强迫我撒谎的，不能只怪我吧！

　　商时哼了一声，回想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事，他拉起嘴角，满是自嘲的笑意。

　　婚外恋的爸爸，懦弱的妈妈，野心勃勃的小妈，破碎的他。

　　相识许久的青梅不愿意告诉自己去世姐姐的真相。

　　他仰起头想让心里的委屈流进心里，未见夜空，闭上眼睛，眼里眼外皆是湿润的。

　　“下雨了？”元序感觉雨水滴到自己身上，她拉着商时的手：“咱们回家吧！”

　　“你忘记了吗？”

　　“忘记什么？”

　　“我没有家……”

　　“……”

　　元序抬起头对上商时那双充满悲伤的眼睛。

　　她站在黑暗里清清楚楚地看到坚强的商时流下眼泪。

　　那一刻，她有些后悔，又不得不咬牙吞下去了。

　　她明明不是哑巴，却说不出真相。

　　沉默随着雨渐渐地打破。

　　元序拉起商时的胳膊：“雨越来越大，我带你回家——回我家。”

　　俩人一路奔跑。

　　元序脑回路回到五年前：

　　李二跪在自己面前：“序序你千万不要说！”

　　隋绥翻了个白眼：“你叫了个李二就二了吗？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不为自己的女儿申冤，为……为一个小混混，你疯了还是整个世界疯了？！”

　　李二两眼泪汪汪，哽咽道：“那也是我的亲生儿子！”

　　隋绥听到不可置信的话，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她拉过元序，捂住元序的耳朵：“那小混混是你亲生儿子？！”

　　李二点点头。

　　隋绥轻轻地拍了拍元序的肩膀，轻声细语道：“序序你先回房间里。”

　　元序点头，回到房间后，耳朵靠着门口，仔细听她们的谈话。

　　李二哭着说：“犯错的孩子是我与商哥的孩子啊！我嫂子膝下无子，又遭遇难产，医生说了生了这一胎就不能怀了。”

　　隋绥瞳孔放大：“所以你就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她说完话，又觉得李二那么二的人，手段也不过如此，她哼了一声：“李二啊！你二啊！会不会连小时也是换的？我记得那年你肚子可不是尖的，还爱吃辣的，怎么就生了个男孩呢？”

　　隋绥转念一想，她与李二同时怀孕，同时生产。元序长得不像自己，也不像商家人，反而是商时长得像自己那个死前夫，一举一动也像。

　　有时候隋绥就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被调换了。

　　毕竟同时生产的不只有隋绥和李二，还有一位难产且无家属的孕妇。说不定李二这个二货，怕自己的种长大后被揭穿，就把隋绥的孩子和那位孕妇调换。

　　元序是那位孕妇的孩子，商时是隋绥的孩子，而李二的孩子也就成为那名孕妇的孩子。

　　隋绥含着眼泪，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仰起头看着天花板，颤抖着声音：“你告诉我，小时是不是你的孩子？”

　　如果她推理是对的，那她不是白白受了那么多苦。

　　李二有些心虚，她颤抖着声音：“怎么可能！温大哥不也说了，这种东西是没有科学依据，是不准的。”

　　说完话，她跪着拉隋绥的手，恳求道：“隋妹啊！你就帮帮我，你也是个女人，知道儿子对我们来说是那么重要……”

　　“不！”隋绥撕心裂肺地朝李二喊，她颤抖着手，继续道：“我是个母亲，不管是元匀还是元序，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是的！不管是元匀还是元序，不管元序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她都会全心全意地爱着，不为什么，只为她母亲的身份。

　　李二抹去泪水，她知道隋绥刀子嘴豆腐心，只要自己以死相逼，隋绥就会心软。

　　李二大喊一声老天啊！她继续道：“如果我死了，你就帮我了？”

　　隋绥愣了一下，她知道李二又出那死样。

　　李二见隋绥不说话，直接起身往墙上撞。

　　隋绥被这一幕给吓到了，过了好久才拿起手机，拨打120。

　　元序打开门被这一幕给震惊到了：“妈妈？”

　　隋绥摆摆手：“回去学习！”

　　“好……”

　　元序瞥了一眼李二，李二紧闭双眼，额头不停地流着血。

　　她关上门后，心里满是不安……

　　“匹诺曹？”

　　元序回过神。

　　商时停下脚步：“你在想什么？”

　　元序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商时，感觉眼前的商时与年轻的亲生父亲有五分像。虽然元序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她对父亲没有什么印象。

　　但是家里还保留一些老照片，她要是好奇，就翻来看看。

　　真的好像！

　　元序愣在原地，她从前觉得商时和哥哥长得像，是他们一起长大。不过回想妈妈与李二的谈话，她难免有些怀疑。

　　商时伸出手在元序眼里挥一挥：“你怎么了？”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