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名注定出局的仵作,这时神色倒轻松起来,都等着看这女子验不出来该如何下台。
张府丞等了会儿,见金裳不答,笑着道:“方才赵权已经验出他死在十日之内,若你说不出具体在哪一日,那便算你们打个平手吧。”
众人又在心中腹诽,这位府丞大人未免偏帮的太过明显,明明那女子说出了尸身的真实身份,现在居然拿这种谁也没法验出的难题,直接定了个平手。
谁知金裳还是没有答话,只是紧紧盯着围绕在尸身旁的那些苍蝇,似乎在观察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道:“回禀大人,小的不光能说出他是死在哪一日,我还知道,他究竟是死在了哪里?”
众人又再哗然,他们都看得出,这里并不是命案第一现场,死者是被人扔到这山里来的。
但除非亲眼所见,谁又能靠这一具腐尸推测出命案的第一现场。
张府丞也认定她是下不了台胡诌,摸着下巴道:“若你说不出,或是说错,可愿意认罚?”
金裳自信地负手朝他躬身:“若说错,小的甘愿认罚。”
唐以临越发觉得有趣,身子偏过去问:“那若是她说对了,张府丞可有赏赐?”
张忠意气上头,手一挥道:“赏,要什么都赏。”
众人都来了精神,府丞大人如此豪爽,这下事情便有点刺激了。
金裳再次踱步到尸身旁,众人屏气凝神,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她伸出双手,身体往前倾,略显费劲地……抓住了一只苍蝇。
众人面面相觑,这女人在干嘛,让这么多人看她捉苍蝇玩?
下一刻,金裳手中刀光一闪,竟把这只小小的苍蝇直接刨成了两半。
她手法又快又干净,看得众人怔住,忍不住在心里喊了声:真漂亮。
金裳把那只死无全尸的苍蝇,毫不嫌弃地放在手心介绍道:“这是一只果蝇,按它现在的形态,大约介于幼虫和成虫之间。现在天气炎热,尸体在第二日会生出蛆虫,蛆虫长成现在的形态,大约需要三日,所以,这人是死于四日之前。”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赵权忍不住喊道:“你怎么知道这只果蝇活了三日,这怎么看得出?”
金裳微微一笑:“因为我曾经养过果蝇,不光是果蝇,还有许多其他的尸虫我都曾经饲养过,我会仔细观察它们每个阶段的形态,全部记录下来。按照它们的生长周期,和出现在尸体旁的形态,就能大概推断出尸体究竟放了多久。”
唐以临越听越露出欣赏神态,没想到这样的年轻女子,竟愿意和恶心的蝇虫打交道,只为了观察推测出死尸的时间。
难怪那位同僚特地写信来举荐,只是不知这女子身份为何,究竟是如何结识到这样的人物。
而金裳还在继续道:“果蝇以果蔬为食,尸体身上会出现这样的幼虫,可见他极有可能死在贩卖果蔬的市场之内。”
饶是惯以深沉示人的唐以临,这时都毫不吝啬地露出赞赏的笑容。
这具尸体昨晚已经匆匆验过,但因为尸体腐烂太过严重,并没有推测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没想到今日这场考验,金裳不光能验出死者的身份,甚至连具体的日子和场所都验出来,只要根据这些线索确认了死者究竟是什么人,整件案子就能大致推断出来。
张府丞看着那边垂头丧气的赵权,心中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今日的考核结束,究竟谁能签这份仵作文书,本官会再通知大家。”
众人听他语焉不详,不愿当场宣布仵作人选,必定是还想为赵权私下斡旋。
没想到金裳却直接出声反驳:“大人,今天还没结束呢。”
张忠差点暴走了,就差没喊出来:这里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可金裳眼波流转,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们中间有人作弊。”
她口中说的有人作弊,眼神却直勾勾盯着瞬间变了脸的赵权。
赵权咽了咽口水,出了一额头的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但他根本不信这女人会发现端倪,于是把脖子一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张府丞和唐以临互看一眼,随即语气严厉道:“这次验尸是由本官和少卿大人一同坐阵,所有过程全部公开。金姑娘是想说我们包庇还是昏庸,竟会让人在眼皮底下作弊?”
众人交换个眼神,这女人真不懂见好就收,验尸能力还算不错,做人可不太行。
这下好了,乱说话得罪了主考官,到手的仵作文书只怕要飞了。
可金裳不急不缓,继续道:“因为此人作弊的手段十分隐秘,本来绝不会被人发现。若不是刚好出了个意外,让他露出马脚,小的也不敢相信,竟有人如此胆大,在大理寺的考核中欺骗两位大人。”
唐以临来了兴趣:“那你说说看,他是哪里露的马脚?”
金裳指了指那死尸脚旁的鞋道:“就是那双鞋。”
她见众人不解,锐利的目光凝在赵权身上:“你刚才说此人的鞋底磨损程度不同,可见是长期使用前后站姿,因此才推测他是铁匠。可我刚才也仔细查验过那双鞋底,根本没有高低磨损,两只鞋底明明是平的。”
赵权被她看得冷汗直冒,连忙反驳道:“不可能,那是你验的不够仔细,我仔细验过了,就是如我所说的那样。”
张府丞也摇头道:“金姑娘就莫要强撑了。这具尸体昨晚已经找仵作验过,那两只鞋底确实是高低不平的,本官那里还留有验状呢。”
这时,其余仵作里,有人也怯怯出声:“小的刚才也看了鞋底,确实没看出磨损。”
可这时,金裳已经拿起那双鞋,将鞋底展示出来道:“大家可以看看,这双鞋不光两只鞋底是平的,而且里面并没有留有腐尸的污迹,这不是有些奇怪吗?”
她边说边用眼神往旁边扫去。
就在她目光扫到之处,一位衙役突然扑通跪下,带着哭腔对唐以临道:“是小的一时疏忽出了纰漏,请大人责罚!”
众人都被这事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唐以临皱眉道:“你做了什么需要责罚你?”
那衙役垂着头,声音发抖:“昨晚我被派来守尸前喝了些酒,半夜尿急准备去树边解决,谁知晕晕乎乎的,竟把尸体的鞋子踢进了山涧。我怕大人知道了会怪罪,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子。”
他耷拉着眉眼,心虚地道:“小的是这么想的,反正昨晚这尸体已经验过,今日只是考核。应该也不会有人在意这双鞋,于是我借口让人替了我一个时辰,偷偷找山里的农户买了双鞋给他换上。”
他话还没说完,赵权已经听得如遭重击,脸色发青,身体摇晃着差点跌倒在地。
金裳盯着他一脸的玩味,咄咄逼问:“赵公子,既然这鞋并不是尸身本来的那双,请问赵公子又怎么看出来,它们的鞋底磨损不一,从而推断出这人是铁匠呢!”
话说到这地步,再结合赵权的身份,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张府丞自然也猜出了怎么回事,他没想到赵捕头竟会糊涂到帮儿子作弊,一时间怒火中烧,恶狠狠瞪着赵权问:“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权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因为太想赢,昨晚偷偷找父亲问到了验尸的结果,今天又过于紧张验完尸就一起背了出来,根本没注意鞋底的不同。
张府丞指着他怒斥,“你父亲对我说,你平日里就爱钻研验尸推案,书也看了不少,若靠你的真本事本不至于输。可你非要走捷径,现在落得这般下场,害的本官也跟着丢人。”
他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一挥手道:“来人,把他赶下山去,终生不得再碰府衙之职!”
看着赵权哭喊着被赶下了山,唐以临笑着对张府丞道:“张大人,今日的仵作甄选,已经可以定下人选了吧。”
张府丞是何等圆滑之人,立即笑眯眯对着金裳道:“金姑娘,你今日表现非常好,我同少卿大人都非常欣赏你。以后你做了大理寺的仵作,还得更用心一些啊。”
他这话已经认了金裳胜出,其余人经过这峰回路转的剧情,也输的心服口服。
这时,唐以临还不忘添油加醋:“大人别忘了,你还欠她一份赏赐呢。”
张府丞笑得有几分尴尬道:“那是自然,我还能赖她的账不成。”
唐以临转过头来,见金裳笑得眉眼弯弯,心情也莫名变好一些,柔声问道:“你是跟何人学得验尸术,学了几年?以前曾经当过仵作吗?”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