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欢，咱们到了。”曲淮月探出头来，苏沐欢这才回过神来，带着些许愣怔地打开车门。

面前是一座有些陌生的建筑，布局是中式的传统构造，但是在细枝末节处又透露出属于异国的别样风格。时间还早，并没有多少人在。

“怎么样？不错吧。”曲淮月拉起苏沐欢的手，“你不必这样拘谨。这种新式学堂也是近两年才流行起来的风气，创办者还是两位从西洋留学归来的先生，不过过来读书的都是城里面富商或者留洋学者的子女，很少有你这样的官家小姐。”

“淮月，沐欢。”林慕荷正站在远处地林荫下，对着两人微微颔首。“你们也来了。”

苏沐欢仰头，看着学堂上挂着的龙飞凤舞的牌匾，上面写着“青致学堂”。

“青衿之志，履践致远。”

她轻声吟咏，那是《论语》中的句子，却被曲淮月打断：“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进去吧！”

林慕荷轻声制止：“在大门口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沐欢今天是第一天来，有些胆怯也是人之常情，先让她好好适应一下。”

曲淮月笑嘻嘻地退开：“那行，我带你先参观参观，熟悉一下。”

林慕荷低声对苏沐欢说：”不必紧张，我和淮月都在这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问。“她替苏沐欢整理好额前被风拂乱的碎发，”不过我并不是这里的学生，就只是来此挂个名，偶尔来旁听旁听，权当开拓见识。“

苏沐欢抿唇笑笑，心里想的却是比自己稍大一些的林慕荷都已经完成了学业，自己怕是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曲淮月自顾自地走在前头，现在才回过头来。

”可惜杯远现在跟着先生外出办事去了，要不然你们俩也能认识一下。“曲淮月皱了皱眉，似乎颇为可惜的样子。

”凭着杯远的性子，怕是也讨不得沐欢的欢心。“林慕荷叹了口气，”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俩就进去吧，我还有些疑问要去请教先生。“

曲淮月还想说什么，却看见迎面走过来的一行少女，同样穿着学堂的校服，在曲淮月面前停了下来。

为首的少女微微抬着下巴，打量着曲淮月皱了皱眉头，目光又落到苏沐欢身上。她比苏沐欢高上不少，凭添了几分气势。”淮月啊，你前两日请假，先生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怎么今天还带了另一个生面孔？“

她语调上扬，带着几分挑衅与傲气，一双丹凤眼斜睨着苏沐欢：”这个妹妹我怎么没见过？长得倒是挺标致。“

曲淮月倒是不卑不亢：”梁小姐，沐欢是我的妹妹。“

少女轻哼了一声：“曲伯父与我父亲向来相熟，我怎么没听说过曲家多了一个女儿？”她身边的另一位女孩起哄道：“难不成是曲老爷养在外面的外室剩下的私生女？”

听到同伴的帮腔，少女的语气里更多了几分不屑：“淮月啊，不是姐姐说你，私生女毕竟上不得台面，你堂堂曲家长女，她怎么配做你妹妹？还送到学堂来，也不怕丢人……”

苏沐欢缓缓抬头，盯着那个人的眼睛，从里面读出了鄙夷与不屑。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在苏家的时候，苏沐欢几乎每天都能够见到那样的眼神。

带着轻浮的挑衅，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同情和怜悯，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她抿唇，想要为自己辩驳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她想起父亲所说的，女子就是要谨言慎行，恭敬柔顺，她就应该忍辱负重，不能为曲家 惹麻烦。

“梁芷茹你够了！”曲淮月走上前去，忽然抓住了少女的手，“梁伯父就是这么教你欺软怕硬，欺凌同学的吗？”

她的一双明眸罕见地染上怒意，到底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眉头一皱便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锐气。曲淮月握住苏沐欢的手，微凉的指尖因为恼火而颤抖。

“我哪里说错了吗？”梁芷茹依然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曲淮月，你是曲家的长女，我自然不会说些什么，可是她来路不明，我这也是为了帮曲家清理门户……”她说着，手指指着苏沐欢的脸，染着指甲油的指甲红得刺眼。

曲淮月恼怒地拍开她的手，却也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双方僵持这，只有苏沐欢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呢？”威严的男声。

“吴先生。”曲淮月和梁芷茹同时问好。

来人是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带着金丝边眼镜，大约四十多岁的模样，一双细眼透过镜片大量着苏沐欢，“你们来了，怎么也不进去坐着？在这里拉拉扯扯的，都要上课了！快进去吧。”

他好像并没什么苛责两人的意思，苏沐欢在心中松了口气，猜测这大概是学堂的先生，她扯了扯曲淮月的裙角。“淮月，算了吧。”

曲淮月有些不忿地转过身去，拉起苏沐欢的手，朝着课室里走去。她扭过头，对苏沐欢小声说：“刚刚那是学堂的先生吴玉刚，还有那个，是梁家的次女，梁芷茹，她仗着家里有关系，一直刁蛮跋扈，你不用放在心上。”

课室里放着的是整齐的桌椅，而不是苏沐欢在家中常见的书案，已经有几个学生坐在那里，都是女子，她们抬起头，望着苏沐欢的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好奇。

曲淮月轻声提醒：“青致学堂虽然名义上是男女混校，但是因为担心学生家长的非议，所以分班授课。”

吴玉刚先生站在讲台上，目光淡淡地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在苏沐欢的身上停留地格外久。他清了清嗓子，却没有直接开始授课。

“各位应该也看到了，今日来了一个新的同窗。”

他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苏沐欢，她听见坐在后排的梁芷茹发出一声嗤笑。

“这位小姐，之前好像从未在申城见过。”她身边一个陌生的小姐出声道，声音里带着两分迟疑。

吴玉刚先生翻开书，脸上并没什么神情，看起来有些冷淡：“苏小姐是县令苏远青的女儿，现下住在曲府，从此就是大家的同窗，你们既是同窗之谊，便要多多照拂，若是让我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他又看着苏沐欢的脸，目光带着审视，意味深长地说道：“苏小姐，我也希望你安分守己，既然来了，就好好学习用功，莫要做出什么不义之事。”

苏沐欢抬头，这句话比起是在鼓励，不如说是在警告。这位吴先生似乎并不是非常喜欢她，甚至有些敌视，可是两人以前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

这一节课上得不算顺利，吴先生所讲的学问并不是闺阁里常读的女德女戒，而是从未听过的西学，苏沐欢听得迷糊，正想找身边的曲淮月发问，却见曲淮月侧耳，似是听得认真，便又把话吞了下去。好在下课先生抽查的时候并没点到苏沐欢的名字。

新式学堂中午便要下学，让学生回家用午饭，曲淮月着急去找林慕荷闲聊，苏沐欢还沉浸在上午的事情中，也没有兴致前往，便独自在课室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