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中人无论是出了什么事,诸如烧杀掳掠一类,无论多大的事都不会报官,没有江湖中人愿意和朝堂官府打交道。故而刀门出现了门主被杀一事,众人哀伤、沉痛、震惊、愤怒,却也都不会想到要报官,交由官府去查明此事。
而天玄山庄如今便也兼做的这门生意——百年来立于江湖之中,从不与任何一方势力或个人结怨结谊,仿若就是江湖上所有恩怨的第三方,与这些情仇通通无关,由他们来查明也十分令人信服。
因此,一旦江湖上的人遇见了恩怨纠纷,皆可花钱请天玄山庄为自己查明,灭门是谁灭的,杀人是谁杀的,劫镖是谁劫的,掳人是谁掳的,林林总总,只要你愿意花钱,天玄山庄会倾尽全力为你查明。但天玄山庄只负责查明恩怨,不会插手结果,至于最终恩怨双方会如何解决那就与他们无关了。
且天玄山庄行事随心,你请得庄中的玄探查明恩怨,要付多少金银由这位玄探自己决定,且一次付清。故而,江湖上有传闻,被灭门的某世家幸免于难的十岁遗孤请天玄山庄的玄探出马,被索要的报酬是一碗馄饨。又有传闻,被盗走宝刀的某侠士请天玄山庄的玄探出马,被索要的报酬是百两黄金。还有传闻,夫人失踪的某派帮主请天玄山庄的玄探出马,被索要的报酬是祖传掌法的秘籍……
事实是否如此无人知晓,但这话也在江湖中被传成谈资,叫人对天玄山庄不禁啧啧称奇。
故而,缪黎请了王一博过来的时候满心复杂,既是有刚失去父亲的酸楚,又有对那歹人的怫郁,还有不知王一博会作何反应的惴惴——这些传闻他自然听过,把心一横大不了掏空家底,左右更多的是没有了。
听了为人子的缪黎所求,再看看一旁与女儿抱头痛哭的缪夫人,还有另一旁对不知是谁的凶手破口大骂的宗九道,扫视了屋内一圈,王一博这才开口:“自然,在下前来赴寿宴,却不想缪门主却遭歹人所害,定当会查明真相找出凶手。”
“那就先谢过少庄主了,只是,不知报酬一事……”
说到这儿,缪黎面露难色,就怕对方说出一个什么惊人的数字来。
王一博似是思索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听闻缪门主曾得过一块冰铁,不知可否割爱?”
没想到是这个东西,缪黎有些意外,愣了一下后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冰铁虽难得但轻且韧性不够,与其他兵器相击多了容易豁口,并非习武之人首选,故而缪门主得了一块冰铁后并不知该如何用,故而一时之间便搁置了下来,放在库房差点儿被人遗忘。若不是今日王一博提起,缪黎大约自己都想不起这茬儿。
缪黎一面在心中暗道不愧是天玄山庄的少庄主,消息实在是灵通,一面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连声应道:“自然可以,这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少庄主能为家严揪出凶手,便是要我整个刀门都不出二话。”
这会儿说这话缪黎才有底气,若是刚刚王一博真说要他整个刀门,只怕这少年人当场要哭下来吧。
上前几步站在缪门主的尸身前王一博蹲下身开始查看起来,大概看下来身上没有其他外伤,致命应当是额头正中被钝物击打的伤口,且身上没有与人打斗的痕迹,似乎是一击毙命。看尸身的僵硬程度而言,死亡在三个时辰左右。
这是大致看下来后得出的结论,但王一博不敢笃定,毕竟他不善此道,仵作相关也只是入门程度,有些基本功罢了,若想知道更详细的,确保无遗漏,还是得请庄中的仵作走一遭。
天玄山庄本就有自己的仵作,若请其调查的时候说明是抓凶手一类,玄探会带上仵作同行。王一博此行是为了贺寿,自然未有仵作同行,只能当即送消息回庄中,叫庄里派人过来。
见那人查看了一番父亲的尸身后便站起来朝屋外走,缪黎有些不解,连忙跟上前:“少庄主有何吩咐直接与我说就行了,不必亲自跑一趟。”
“在下需要仵作帮忙,打算联系庄里叫他们派一个过来。”
王一博这话答得缪黎一愣,这事儿自己可办不了,脸色不禁露出些许尴尬,就在这时已通过大骂来发泄过好一通的宗九道镇静了许多,听到这话也凑到门口来:“听闻天玄山庄位在中州,若是此时少庄主派人去请即便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待仵作赶到起码也要过去三天了。虽说如今天冷师父的尸身还能放一放,却怕其中要出什么变故,此事还请少庄主尽快查明才好。”
这话也提醒了缪黎,他也连连点头赞同:“确实如此,这事儿还真是等不起,可又不能报官,那……”
缪黎说着刚好一抬头看向了门外,恰巧个头较一般男子都更高一些的肖战在人群中露出半截脑袋,正有些好奇地超里头张望呢,这下被他看了个正着,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哎,咱们怎么把肖神医给忘了!肖神医在这儿呢,即便他不是仵作,可医道多少应当有所相通,帮上忙大概不成问题。”
在外人看来大夫和仵作差别不大,但王一博却清楚这二者区别不小,硬要说的话仵作勉强能给活人治点病,但大夫却不大能从死人身上读出多少东西来,故而他才说要请庄里派仵作来。再一个,肖战带着孩子,他也不想令其牵扯进这些事儿来。
可就在王一博犹疑的瞬间,缪黎已快步走出门外朝肖战行了个礼:“肖神医,王少庄主探查需要仵作的帮忙,可请其庄中的仵作赶来需耽误不少功夫,不知肖神医能否帮忙验看一下家严的遗体,好助王少庄主尽快将歹人捉拿。”
“这……”
肖战想要推诿,毕竟王一博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得到,他很清楚自己在仵作这事儿上有几斤几两,更重要的是他一旦应下这事儿就意味着要和王一博有更多的接触,这是他眼下最想规避的。
见对方面色迟疑,缪黎连忙劝说:“我也知道肖神医非擅此道,不然这样,王少庄主那儿还是叫自己的人,但请肖神医先代为验看一遍,有什么线索可以先着手,若始终无果,待天玄山庄的人到了再进一步验看,如何?”
王一博跟在后头也出了屋子,本想帮着肖战说两句话,但一听此言却又无法开口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面前这位刚刚丧父的人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肖战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以回绝,看了看一旁的王一博,在心中狠狠叹了一声,脸上只能故作平静地应下了:“如此那我就不推脱了,毕竟兹事体大,可只怕我验看不出什么,无法给少庄主帮上什么忙,倒要叫各位失望了。”
“无妨,肖神医尽管放手一试。”
听了这松口的说法缪黎也安心了几分,拱手向其抱拳。
八成也猜到了对方不愿与自己多接触,可是又迫于无奈,王一博在心里一笑,面上还是客套道:“那就麻烦肖神医了。”
肖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叫了个弟子去他暂居的屋子拿了他的医箱来后,便牵着儿子就要跟引路的缪黎往屋里走,王一博见他要带肖所一起进屋,不禁眉头一皱想要阻拦:“这场面带孩子进去恐怕有所不便,还是让人帮你照看一下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琑儿跟着我,这些场面见惯了。”
轻摇摇头,说起儿子肖战不禁一笑,见王一博和缪黎都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便弯下腰去问自己牵着的娃娃:“所儿,等会儿屋子里面有死人呢,你怕不怕呀?”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呀。”
肖所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问什么父亲要这么问,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末了,又歪了歪脑袋仰着小脸看着爹爹:“屋里又不是黑咕隆咚的,也不是有鬼,为什么要怕呀?”
合着看来这孩子除了怕黑怕鬼是什么也不怕。
王一博不禁一笑,也不怪自己与这孩子有缘,这上头二人是一模一样,他见惯各式各样的尸首,早已看淡,可偏偏畏惧黑暗,那些可怖的坊间传说也还会令他心中发毛。
没料到儿子会说后头这句,肖战神色一僵,和王一博同床共枕百日,他又如何不知道这人怕这些东西呢。有些心虚地拉紧了儿子的手,肖战拽着娃娃赶紧进了屋子,而后直奔缪门主的尸身开始验看起来,肖所乖乖地站在一旁,果然不吵不闹十分平静,确实是不怕这些。
看了看那父子二人后王一博便收回了目光,随即请缪黎请门口的人先各自回屋,他等会儿还有安排,那方立即应下了。
在屋中转了一圈,王一博在书房最里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摔碎的花瓶,其中有几块碎片上沾有血迹,应当此物是凶器无误了。只要肖战那儿能确定缪门主是被此物击毙的,那至少在死因上头就不用再费工夫了。
“少庄主,烦请来一下。”
正在这时,屋中央的肖战喊了一声,王一博知道他是有所发现了,连忙起身往他那儿走去。
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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