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成婚后肖战才知道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庄中弟子、仆人都在纷纷议论,即便成婚一个月了,还是能听到这些人背地里的感叹之词,他们的少庄主应当配江湖上哪个名门正派之首家的坤泽,亦或是富甲一方商贾家的坤泽,即便是庄子同门的坤泽也不乏有几个优秀的,总归怎么轮都轮不到他一个乡野布衣。
他们俩且一个善文一个尚武,喜好几乎没有相同的,都可谓是南辕北辙,平日里即便是闲谈都说不上几句便要没了下文,更遑论是王一博不少时候都在处理庄里的事,肖战更没几句能听得懂。有时听他与庄主夫妇或其他同门说得头头是道,肖战只觉得心中酸涩和羞愧,自己与他果然并不相配。
即便王一博待他很是温和,夫妻之礼该有的一样不少,庄主夫妇对自己也不错,可肖战却始终觉着每日惶惶。
他知道,自己能与这位少庄主成婚,全靠庄主夫人的喜爱,可那喜爱其中又有多少是因对自己的感激呢?
直至肖战察觉自己怀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得做出决定了。
肖战不知自己该选择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从此给肖家留后,完成父母的遗愿。还是该留下来,赖在这个自己配不上的少庄主夫人位置上,试探着对方,看能否求得一个首肯,多生几个孩子,留一个随自己姓。
那一日,肖战试着问了王一博一句,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情。那人似乎有些不解,只答“你是我的夫人,既已成婚便是定局,为何要想那么多”,这一句让肖战的情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卑之境。
自己似乎从头到脚从家世到自身,撇去一张脸便也就没有任何地方能配得上对方了,这人更对自己没有几分喜爱之情,无非是既已成婚,便顺着过日子罢了。那样被自卑淹没的情绪,让肖战根本不敢继续再在天玄山庄待下去了。
既然孩子已在肚子里了,有没有夫君又有什么重要呢?
终于,肖战做出了决定,自己配不上他,不如就把位置让给能够配得上他的人,左右自己最初的目的不过是要个孩子罢了。
于是,成婚后百日,某天早晨王一博醒来发现身边空了。起初以为夫人起得早,却不想在桌上发现了两张被杯盏压住的纸。
一封是给自己的信——
王一博,对不起,不应当不辞而别,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辞行,不如省却,也好不必为难。天玄山庄少庄主夫人一位,恕我实在配不上,历经百日我终明白这个道理。不合适,自不能强求,你既对我无情便也不需勉强,你定能找到所爱,那人必能配得上这个位置。和离书我已写好,并盖上了我的印鉴,你只需盖上印鉴便可立即生效,你我再无关联。对了,无需担心我身上永久烙印,我有法子祛除。你更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该有愧疚的是我,我愧对你的善待,愧对庄主夫妇的善待。我清楚,假如你想,我即便躲到天涯海角天玄山庄都能找到,但我觉得你应当不想,更何况我也不想被找到。那么,就此别过,各自安好。望珍重。
肖战亲笔。
旁边一张纸,的确是盖了肖战印鉴的和离书。
然而,离开天玄山庄的肖战并未走远,而是暂时栖身在了中州附近的一个小村镇上,毕竟身上有孕不敢长途跋涉往渝州赶。他几乎没拿天玄山庄什么东西,所带的就是最初为庄主夫人看病后得的报酬,成婚后得到的赠物等他一样都没拿。
在小镇里买了一间小屋,肖战就此住下了,胎像稳定后为了不坐吃山空,他还不时当一阵铃医为人看病,多少也能赚些钱。中途也写信与故人联络,还能得些二三照拂,日子尚算过得绰绰有余。
直至孩子出生有半岁后,肖战这才彻底离开,返回渝州。
期间肖战也一直留意着天玄山庄的消息,始终没有听到他们在找自己,最终肖战也释然了。恐怕诚如自己所想那般,自己此举也给了王一博台阶,让他能顺势而下,不必为难,自然不会费尽心机再找自己。
回渝州的时候肖战带着几分果然如此,又带着几分释然,和几分死心。
却不想老天倒是会捉弄人,他们居然会在这儿重逢。
思绪停在这儿,肖战揉着眉心用力摇了摇头,算了,如今还想那些旧事做什么?总归明天一早自己就会带着儿子离开,与那人之后大约也不会再见了。
自嘲地一笑,肖战终于劝服自己不再去想了,拍拍因饮酒而有些昏沉的脑袋,稍微洗漱了一下后便在儿子旁边躺下就寝了。入睡前的一刹他还在心里想,明天一早一定要起早些,尽量赶在王一博起之前离开,否则还得再撞上面,尴尬。
但肖战高估了自己,因饮酒的缘故肖战这一觉睡得很实在,没能像往常一样起个大早,再睁眼居然是被儿子叫醒的:“爹爹,爹爹,外面好吵呀。”
“是吗,把你吵醒了?”
肖战揉揉眼用手撑着上半身做起来,望了望旁边的儿子,语气轻飘飘的。
“没有,所儿早就醒了。”
坐在被窝里玩手指的肖所摇摇头回答,当爹的张口就要问现在什么时辰了,话到嘴边才想起自己的儿子才四岁,哪里会看这个,便只能换了一句:“天亮了吗?”
“嗯,天亮了。爹爹,我们什么时候用早饭,所儿饿了。”
说着,肖所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扁扁嘴有些委屈的样子。
那模样惹得肖战一笑,心想反正都起迟了,八成是撇不开定会和王一博见着了,也就不委屈儿子饿着肚子上路了。他坐直了身子伸手捏了一把儿子的小脸蛋:“好,爹爹也起了,洗漱了就带你去用早饭。吃了我们就走好不好,回渝州。”
“这么快就要回家了吗?”
肖所有些不高兴,他并不是很经常跟着肖战出门到处跑,故而还是挺珍惜这次机会的,没想到才来了两天就要回去了。
“是呀,我们来给缪门主过寿的,过完了当然就回去了。怎嘛,你还没玩够呀?”
一边说着一边穿衣服,肖战给自己穿好了之后再把儿子从被窝里捞出来给他穿,娃娃眨巴着眼,毫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是呀,所儿还没有和一博哥哥玩够呢,他还答应了要教所儿武功呢。”
听到儿子提起王一博,肖战的脸色僵了一下,心里满满无奈,这孩子怎么偏偏就喜欢和王一博玩儿呢?昨儿晚上相处下来,称呼已从“大哥哥”变成“一博哥哥”了,直让他觉着 心里颤的慌,这辈分呦真是乱得看不下去。
“你就那么喜欢他呀?”
肖战的语气略带些不悦,但更多的却是无奈,不过小孩子俨然是听不出这些的,只是笑眯眯地答爹爹问的话:“嗯,所儿可喜欢一博哥哥了,不过比起爹爹还差点儿。”小家伙嘴跟抹了蜜似的,还不忘顺便哄一哄肖战。
“那纪叔叔呢?只比爹爹差点儿,不是要比过纪叔叔了?”
替儿子穿上鞋袜后肖战牵着他去洗漱,还不忘继续逗那娃娃。
想一想自记事起就经常来看自己、还给自己买东西、自己再小些时爹爹要出远门就照顾自己的和善青年,肖所似乎在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阵儿,才艰难地做出抉择:“那纪叔叔和一博哥哥排一样吧。”
无奈地笑了笑,肖战也不想再多说这话了,一大一小洗漱好了之后便出了屋子,准备直接去用早饭,而后向缪门主辞行。却不想刚走出东厢房所在的院子,就发现府上一团乱糟糟的感觉,来回走过的弟子都是一脸又悲又惊的神情,且脚步匆匆。
肖战心中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想要问一问谁,可那些弟子的模样令他都找不到时机开口叫住他们。又忆起了之前肖所和他说外面很吵这事儿,肖战还是决定先带着儿子去主人家的院子,向缪门主打听一下是否是出什么事了。
谁知,这院子里却是聚了更多的人,昨晚上贺寿的来宾近半都在这儿,全围在了缪门主的书房门口,里面传来吵嚷声和哭泣声,这更令肖战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正巧在门口附近看到了相熟的应堡主,肖战凑上去与其打了个招呼,又问:“应堡主,这一大早的诸位怎么都围在这儿,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应堡主立即加重了脸上的惋惜和沉痛,连连摇头后叹道:“缪门主被人杀害了!”
“啊?!”
震惊之色顷刻爬满了肖战的脸庞,他张大着嘴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末了才道:“怎么会?缪门主昨晚上才过的五十大寿,居然被人杀害了?贼人捉到了吗?”
“自然是没有。缪夫人一觉睡醒发现缪门主始终未回屋,天没亮便起了满院子找人,结果找到书房来的时候发现缪门主已被杀害了。府中上下悲恸异常,刚巧天玄山庄的少庄主不是在这儿,缪少侠就去将人请了来,说是掏空家底也要请少庄主帮着查明杀害缪门主的真凶。这会儿各个门都封了,不许人走呢。”
显然应堡主醒的早,或许就是被之前那一阵儿骚动吵醒的,事情的大体经过即便没看到也听旁人说了七八,大概讲了讲,肖战也心中了然。
虽还是有些难以置昨天晚上还在做寿的人这会儿已被杀害了,但肖战不得不多想一些——如今府上出了命案,那他和儿子定然走不掉了,毕竟没查出真凶,他们这些人谁都不能说绝无嫌疑。而且事后还有葬礼,他于情于理都应当出席并吊唁,无论如何,几天内他是不能离开了。
完了完了,还得接着和王一博死磕。
想明白了这点后肖战浑身一震,只觉着如五雷轰顶一般。
六·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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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