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了东厢院子后,缪黎为很有眼力见地安排了肖战房间旁边的那间,抬手指了指房门朝王一博示意:“少庄主就请在这间厢房歇息一晚吧,这些房间早就准备好给今日赴宴的客人留宿,该有的东西都是齐全的。若还有什么差的,少庄主尽可吩咐院里的弟子。”
“有劳缪少侠了。”
王一博的怀里还抱着肖所,无法朝那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郎抱拳,便点点头权当行礼了。
“都是应当的,如此二位休息吧,缪黎就不打扰了。”
缪黎朝二人抬手一拱,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去,看得出来家教极好,既不过分热情让人觉得不适也不会过分冷淡显得生疏。
撇去睡着的肖所不谈,这下就只剩下肖战和王一博两人了。那个当爹的也不敢多看几眼对方,直接推开门走进去引对方进,顺手掩上门后走到床边:“麻烦少庄主把孩子放到床上吧。”
那人没说话,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放到了床上,随后肖战上前小心翼翼地帮儿子脱了鞋和外衣,盖上了被子。忙活完后回头一看,发现王一博还在一边站着,表情看似平静,可实际却十分复杂。
假装没注意到,肖战生硬道:“今天多谢少庄主了,陪所儿玩还抱他睡觉,下次有机会定要好好谢一谢少庄主。”
言下之意就是送客。
“我们终究要这么生分吗?”
忍不住苦笑一下,但王一博也问不出他更多的话,他知道对方一定是有苦衷的,或许比自己心里的苦要多得多,也就无法质问什么,只能半问半叹了这么一句。
“不然呢,都是五年前的事了,所有的一切都该随之过去了。”
肖战努力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到这儿一顿,心中一些复杂的情绪涌上,不自觉接下来出口的话也变得刻薄了:“还是少庄主记恨当年的事儿?觉得自己是苦主吗?确实,那是我的错,我可以向你道歉,甚至你要我行大礼道歉都行。”
“不!”
王一博的声音骤然抬高,难得见他用这么急的语气说话。这个字脱口而出他才反应过来什么:“无需如此,我没有记恨,更不觉得自己是苦主。你若觉得这般相处自在,那就这般生分吧,就做初识,也没有不好。”
说不用道歉并非是王一博觉着当年的事肖战没有错,而是他怕对方真的正式道歉,自己必然会接受,也算恩怨尽了,岂不是自己与这人连这仅有的一点纠葛都没有了吗。因此,王一博不要他道歉。
而肖战只觉得自己的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胸口的一些坏情绪无法发泄,憋得不得劲儿,可又没办法,总不能找人家吵一架吧。只是这人越做不计较的姿态,越得体,自己心里早已深埋的卑微感就又出来了——他坦坦荡荡、大大方方,自己却显得锱铢必较、畏首畏尾。肖战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份情绪,让他觉得,自己与他除了样貌是般配的,其他都是风马牛不相及。
说到底,就是自己配不上他。
两人有一阵没有说话,王一博盯着躺在床上的肖所出身了少顷,冷不丁开口:“所儿的眼睛和你挺像的。”
其实并不像。
肖战心知肚明,儿子和他只有下半张脸比较像,上半张脸,尤其是眼睛鼻子,像的全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王一博或许看不出肖所的眼睛像谁,想不到自己身上,也决不会说像他这样的话——他是在试探。
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肖战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他在床边坐下后轻拍了拍儿子的肚子,装出不得已坦白的样子:“眼睛哪里像我,这又不是我的儿子,所儿是姐姐的儿子。”
藏在袖子里的手空握了一下,肖战有些心虚。
王一博显然一愣,定了定才反应过来:“肖雪的儿子?他们一家不是三年前罹难了?”
肖雪是肖战的姐姐,比他大三岁,嫁给了蜀中一户富商的儿子。三年前,蜀中一带地龙翻身,天地震动而带走了许多人家的性命,肖雪及夫家也于这场天灾中丧命。王一博是知道这事儿的,也知道肖雪那时有个不到两岁的儿子,但似乎听闻也未能幸免于难。
“是,姐姐和姐夫一家都过世了,但他们的儿子活了下来。他那时候还小不大记事,若是我天天带个外甥难免被人多问,也怕孩子伤心,我便给孩子改了名儿带在身边当自己的儿子养了,让他叫我爹爹。”
这个说法在之前宴厅里王一博出现的那一瞬肖战就想到了。如果对方察觉了什么问起来,那干脆肖所就不是他儿子,这样王一博怎么都不会想到他自己身上了。可娃娃毕竟和自己长得有地方相像,如果说成是自己姐姐的孩子那和自己有些像也就不奇怪了,外甥像舅嘛。
愣了愣,王一博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那一瞬是有些安心的,但忍不住又问:“那你,又成婚了吗?”
肖战第一瞬没反应过来为何对方会这么问,想了一下才知道是自己梳了已成婚的坤泽才会梳的头叫他误会了:“没有,这几年只顾着带所儿了,哪里有空管那些。不过是我一个独身坤泽带孩子不方便,才装作已婚配的样子。”
这下王一博是彻底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唇角都不觉放松了。这时也才意识到自己长时间呆在这一大一小的屋里不方便,容易传出闲话:“那我先回屋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
轻轻应了一声,肖战也没法再说什么表面上的客气话,目送王一博走出了屋子还帮着关上了门。
重重地叹息一声,这一次的再见,肖战怎样都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五年前的事。
肖战的父亲是个渝州小村镇上普通的郎中,孑然一身的他开了个医庐维生,脾气和善、医术高明,在当地也小有名气,生活殷实。而母亲则闯荡过几年江湖,为人恣意随心,擅以毒物治人,故有妖医之称,盛名时也能说是名动一方。
年轻气盛的母亲得罪了几个仇家,遭人追杀,身负重伤逃至渝州一带,刚好为父亲所救。也算是个老套的故事,两人处出感情,母亲选择投身家庭而放弃江湖上的不安定日子,摇身一变成了荆钗布衣洗手作羹汤的妇人。夫妻二人携手继续在医庐行医,只做普通人家,再不理江湖纷争。
之后夫妻俩陆续诞下一儿一女,则为肖雪和肖战。
因父母皆是中庸,姐姐也是中庸,故而肖战以为自己也是中庸。谁知,极小的可能被他撞上了,姐姐出嫁后的一年,自己觉醒成了坤泽。
肖家五代单传,不能绝后。
因此,在肖战觉醒成坤泽后,父母便为他开始物色招赘的人选,如此生下的孩子也姓肖,算是给家里续上香火了。只可惜,大多情况下肖战都看不上同意入赘的男子,好不容易有几个他同意的,对方在深入了解了肖家的情况后也不愿——毕竟能招赘的一般家境都十分优渥,对方也大多是看上家境才同意抹了祖宗的脸面去入赘的。而肖家普普通通,过日子绰绰有余罢了,能说是殷实,却远谈不上优渥。
就这么一拖二拖的,好几年了肖战也始终没能找到个合适满意的。
偏偏那一年,附近的村庄蔓延疫病,父母因疲于救治而劳心伤神,最终在得以控制疫病的同时一前一后地病倒了,很快接连离世。母亲走得迟几天,肖战记得清清楚楚,母亲临终前叮嘱他一定要给肖家留后。
葬了父母后他还是选择去了一趟母亲的家乡中州,将母亲留下的发钗带回故土掩埋。
在中州逗留的几天里,恰巧遇见有人广贴告示找寻着手成春的医者,为一富户家的夫人治病,悬赏重金。肖战其实并没有什么济世为怀的心胸,一是觉着症状描述看起来自己应当能治,二也是为了挣钱,便揭了告示前往联络人所在的客栈,这才被人引进了天玄山庄。
庄主夫人的病不算重病,只是罕见罢了,刚好肖战的母亲曾教过他,经过他的一番诊治后夫人很快便有了起色,肖战也在庄中受到了极大的礼待。
在天玄山庄的第七日,肖战第一次见到了王一博,彼时那人刚巧一次任务后回庄。
少庄主王一博是个乾元,武艺高强,意气风发,带着一股矜持的自傲,半点不让人生厌,只叫人生慕。
一眼,那人的容颜便印在了肖战心中,如吉光片羽般珍藏。
可他自知出身普通,更不涉江湖之事,几日间他也大概知道了天玄山庄的情况——天玄山庄有百年历史,早年以贩卖消息为主,庄中探子散落于神州大地各处,乃至异域海外,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消息。且神秘至极,外人根本无法找到庄子所在,只能通过驿站联络。近几十年又发生了转变,又多了一项替江湖人查明恩怨的活儿,遂庄中探子也就分为了两种:负责探寻和打听消息情况的天探,以及负责探明和查询恩怨纠纷的玄探。
因庄中无所不在的消息网,又神秘得不同任何势力有往来,且庄中弟子个个武艺高强,种种相加使得天玄山庄在江湖上有着极高的地位。又因天玄山庄下还有诸多的田地和买卖,论财富也是深不可测,更有人传言说是富可敌国。
这样的天玄山庄,这样的少庄主,不是自己一介普通百姓能够与之相配的。
半个月后,庄主夫人的病几乎全好,在肖战提出告辞前,不想对方就问他是否有意与自己的儿子成婚。这对肖战来说又惊又喜,他想一口答应,可又怕王一博那一关过不去。谁知,王一博倒是意外地孝顺,知道母亲喜欢这个如再世华佗一般的医者,且自己对其印象也不错,便就同意了。
可肖战还记着为肖家留后一事,但自己是绝不可能与天玄山庄少庄主商量入赘一事的。但王一博与自己相加所生出的孩子,一定各方面都是最优秀的,若给肖家留下这样的后人,也是对黄泉下的父母最好的交代。
既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都摆在自己面前了,不如先成婚有了孩子再说,看是否能跟自己姓。实在不行,再想法子。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二十三岁的肖战与十七岁的王一博成婚了。
五·终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