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闻汀的经历如幻影一般演绎着，如此的不切实际如此地离谱，但却又都是事实。

当所有的情景再现，所有的谜团都浮出水面。他们愕然却又无力。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人知道这个人，即使知道也不愿意去了解这个人，甚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也没有人记住他。

他存在的痕迹如羽毛那样轻，时间一抚过就消失了；他的经历却又那么沉重，令人久久无法平静。

幻境停留在了最后一刻，他们看到那个少年手握长剑，站在月光下再度望望向天空上的一轮圆月，那双眼睛里是悲哀和痛苦，泪水无声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确实杀了他最恨的人，但是这并非他想要的。他最终，还是成为了他最不想要成为的样子。

良久的沉默过后，竟无人开口。

忽然，安静的空气中划过一道尖锐的声音，“铮！”，双剑相撞！

众人从刚才的状态中蓦然回神，闻声去看。李啸神色严肃地挡过攻击，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的方向。

门闻汀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周身黑气翻涌。

“你又拦我！？”心魔大怒，“他们来就是为了抓你，我这是在帮你！”

“杀了他们，然后呢？”门闻汀咬着牙，声音带着颤抖，“逃走？找一个偏远的地方苟活吗？”

门闻汀心脏如针扎般疼痛，他忍着痛楚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恨不能代表一切，我从来都不想被恨所掌控。他们来抓我，那就抓，我认了。我生来所有人都厌看我，被他们抓去倒也是得到了解脱。”

“……啊——！”心魔怒吼道，“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废物！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你就应该杀了他们，他们万劫不复才是对你的赎罪！你是傻子吗！！！！”

他们的争论导致幻境不稳，瞬间破碎。

“是，我也想。”门闻汀哽咽着说，“但是……真的不能这样。仇恨可以杀死一个人，我……不能这样。”

他心中仿佛有一道指引，那道指引让他即使深陷泥潭之中，依旧能够不死不活地过日子，让他能够与心魔相抗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心魔开始逐渐暴躁起来，黑气翻涌如利刃朝众弟子攻击去，“我这么做……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我就是你啊。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为什么不承认！！！”

没有声音回答他。

众弟子对着突如其来的冲击堪堪抵住：“怎么办！”

李啸望着少年，垂下眸，几瞬后抬头：“你们先撑一下，我去捏碎符篆。”

说完，他飞速朝外奔去。

风声从耳畔唿啸而过，李啸听到了少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一个人，即使过去如此悲怆，却能做到不被仇恨所左右，已经很厉害了。现在，他正极力反抗，他需要帮助。

符篆被捏碎，五脏六腑如被翻搅一般，李啸喉间一热，鲜血溢出。他擦去嘴角的血，毫不犹豫地回头。

—

门闻汀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头痛让他开始耳鸣，灵魂如同被撕裂。心魔在意识中疯狂嘶吼叫嚣，他被门闻汀彻底惹怒了。

“你！你为什么如此愚蠢！”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过去也是，现在也是！你这样永远都不得善终！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救你！”

“……我不想。”门闻汀艰难开口，“就因为，我不愿意。”

心魔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被人限制，苟活至今，难道我连这个选择权都没有了吗。”他声音带着凄凉，“我也希望我一开始就不要活着。”

“我也……想死啊。”

“你说是因我的执念才有了你，那就是我的过错。是我创造了你。我们都是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像现在这样？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也不敢奢求。我只想……有自己的选择权，体验别人的自由，幸福……已经不重要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或许将会得到自由。”

察觉到心魔愣神，门闻汀目光一凌，长剑迅速凝聚，他的速度很快，以至于谁都没反应过来，只看到喷涌而出的鲜血。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化作黑雾消散。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

时间仿佛静止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门闻汀在这一刻深刻地感觉到了他沉重这么多年来的身体好像变轻了起来，他的灵魂在逃离枷锁，他在向往自由。

期待已久的自由。

倒地的那一刻，他看到漆黑的天空中有点点繁星，门闻汀露出了一抹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众弟子一阵手忙脚乱，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怎么都止不住好像永远都流不完的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鲜血在门闻汀身下积成一小摊，他的脸庞逐渐失色，呼吸也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柳闽大脑飞速运转，抬手掐诀。他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一边用灵力抑制鲜血流出一边观察着门闻汀的脸色。

李啸神色凝重，从锦囊中翻出一颗药丸废了一番力气才让门闻汀将药丸咽下去。

血止住了，但是随时有丧命的风险。

那道伤口很深，在门闻汀的侧颈。虽然血止住了，但是直看就令人汗毛直立。

“大师兄……”沈明抬头，“支援什么时候到？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李啸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抬头望天，天快要亮了。

该怎么办？

怎么做才能救他？

又或许……死亡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解脱。

很快李啸就否认了这个观念。

不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该如此。

“掌门！”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都迅速抬头，如同看见了救星。他们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口。

他们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见鲜血，沈懿寒眉头皱了皱，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快步走去，在看到那张面容的那一瞬间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两百年，整整两百年。

他等了整整两百年。

那个银发少年没有骗他。

鲜红的血液将他拉回神，身体开始强烈的颤抖起来。

来不及多想，他探了探脉搏，表情阴冷的吓人。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将人轻柔地抱了起来，犹如珍宝。

我找到你了。

他心中想道。

—

天彻底亮了起来，太阳已经升起。长达一个时辰的救治、物尽其用，门闻汀终于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沈懿寒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再也忍不住，轻轻地拉住那人的手，贴在额头感受着那人的存在和微凉的体温，无声痛哭起来。

所有的思念和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如果可以具象化，是山崩海啸，天地共颤。

沈懿寒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仔细描摹着门闻汀的脸庞，抬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脸颊。

怎么这么瘦。

怎么比之前还要瘦。

你怎么每次都过这样的日子。

在门闻汀额头落下一吻，沈懿寒收拾好自己的状态，推门出去。

—

李啸伤得很重，那道符篆捏碎会对他造成直接伤害。他接受着师弟们轮流的疗愈，一边轻叹一口气。

“掌门。”

闻声，李啸当即要起身。但是他浑身无力，动了一下，又倒了回去。

“你躺好。”沈懿寒对他说，“这次的事，你们辛苦了。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

沈懿寒身为掌门，却很少露面，除了正事。观沧派大多事物都是由郝凌代理。

这次沈懿寒亲自过来，众弟子都十分震惊，更令人震惊的还是掌门居然亲自抱人。

众弟子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细细地将经过都说了一遍。他们说着看着这位不曾露过几次面的掌门的脸色，只见掌门的脸色越来越黑，到最后直接赛比陈年锅底。

顶着巨大的压力，他们说完后就立刻闭嘴了，都往彼此的方向靠了靠。

突然变冷了。

沈懿寒垂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目光落在了左手腕上的串珠上。

片刻后，他抬头：“先跟那位大人说清楚吧，他们查案不容易。”

众弟子松了一口气，纷纷点头。

—

柳林风听完后略微震惊了一下，随即瞪大眼：“你们掌门？”

“是啊，”张鸣长叹一口气，“可吓死了。”

柳林风像是想到了什么，偷笑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严肃的神态，问道：“真的很吓人吗？”

“……不算吧，”柳闽细细斟酌后，道，“只是说掌门很少露面，我们都……不太了解他。很害怕惹他生气。”

柳林风不再多问，点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那头我只会去说，关于门府的事也算到此为止了。门小少爷你们……带走？”

“看样子是这样的，”沈明面无表情道，“这一遭真是……难评。”

柳林风听他说完眯了眯眼，笑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朝气蓬勃啊。以后还有很多，但是能不忘本心，也是一种美德。行了，我要回去了，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他转身挥了挥手。

目送那道黑色高挑背影离去，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这位柳大人……看上去好随性啊。”

xql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