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其实没得选。

　　事情闹得太大，连张哲瀚这种不上论坛的人都能听到身边的人议论这件事，可想而知当事人会有多大的困扰。

　　他跟龚俊一前一后地到了对面的宿舍楼里，原本龚俊是打算直接带他去某个宿舍的，但是在路过一楼的公共水房时听到里面传来了很大的嬉笑声，管纪律的龚俊就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他瞥了眼张哲瀚，自己走去了水房门口。

　　闲不住的张哲瀚也跟在他的身后，想去看看里面闹哄哄的在吵什么。

　　水房里，一群人围着一个清瘦的男生恶意戏弄。

　　提着暖壶的男生一言不发，被他们推搡一把、故作恶劣地抚摸一下，油腻到看得人想吐。

　　“哟，论坛上那个跟学长表白的人就是你吧？看不出来，你居然喜欢男人？”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长得就是一副娘娘腔的样子，看着就骚得很！”

　　“喂，你该不会是那种半夜偷偷爬上舍友床的gay吧？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整栋宿舍都不安全了啊？”

　　“怎么不说话？你不会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吧？”

　　紧接着又是一阵哄笑声。

　　笑声里的嘲讽、轻蔑与不屑，将那名清瘦的男生团团包围。

　　之前他从张哲瀚的身边擦肩而过时，腰板挺得笔直，看起来也是很张扬的性格。而现在却驼背含胸，怯弱得就像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才几天的时间啊？性情变化真大……

　　眼看着那个清瘦男生脖子和脸上一片羞红，抱着暖壶站在原地几乎快要哭出来，龚俊皱了皱眉，打算进去。

　　结果他人还没动，就听见身侧的张哲瀚清了清嗓子。

　　怎么说呢？

　　他就像是要上阵杀敌的将军，临出手前要先蹭蹭磨一磨自己的兵刃。

　　“嗬！这水房里怎么臭气熏天的？是不是谁还没刷牙，口臭都把这里熏出味儿了？”

　　那些哄笑的男生纷纷安静下来，朝着门口看去。

　　张哲瀚把外套上的两边袖子卷了起来，赤裸的小臂叉在腰间，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

　　因为他站在了水房门口的正中间，把龚俊给挡住了，所以导致别人都没有发现龚俊的存在。

　　有人不爽地问道：“你谁啊？来这儿多管闲事是吧？”

　　“我是你大爸，专门过来教你做人的。”张哲瀚在骂人这块儿没怂过，他以前在网上可以跟多人对喷不落下风。

　　当然，最后的结果都是以他被踢出群而画下句号。

　　“你他妈找死？”

　　“张口骚货闭口gay，你刻板印象还挺深的哈？别管人家是不是同性恋，就你这副尊荣，gay都不会爬你的床，别那么自恋好吗？”

　　那人被他三言两语就刺激到了，激动地捏着拳头过来想要揍他。

　　幸好他身边还有几个比较理智的同学，把他给摁住了。

　　张哲瀚笑了，“别生气啊，你不会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吧？”

　　那些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这不是他们刚刚嘲讽那个小gay说的话吗？

　　“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另一个人盯着张哲瀚的眼神讳莫如深，仿佛要看穿他似的。几秒后，他阴恻恻地笑了，“你跟这个恶心的同性恋该不会有一腿吧？”

　　“你从大清朝重生来的吗？就你这种思想狭隘的人也能上A大？这学校招生的时候怎么没设素质门槛？不然怎么把你这种只会说b话的人收进来了？”

　　张哲瀚脸带鄙夷，还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那样子好像是闻到了什么很臭的东西一样厌恶。

　　“你！”

　　“这年头性取向都能成为你们霸凌同学的理由吗？他又没gay你们，你们在这儿狗叫什么？”张哲瀚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都是深柜，都在他这儿找存在感来了～你们也想出柜！”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要暴揍他，指着他的鼻子：“放屁！你特么哪个班的？有本事报上姓名！看老子不弄——”

　　张哲瀚一个侧步滑开，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龚俊。

　　整个水房连同走廊和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学校的所有公告栏上都张贴着学生会干部的照片，什么文艺部长、生活部长这些人可以不认识，但纪律部长的那张脸却是刻在每个A大学生遵守校纪班规的DNA里。

　　开玩笑，动辄扣分处罚，事关学业，谁也不想马虎。

　　认出了龚俊这张脸，背后蛐蛐他的这些人立刻闭上嘴，大气也不敢出。

　　龚俊也不多说，从身上拿出了他的随身笔记本，“这里的所有人，名字班级学号都登记一下，回去抄写校训校规五十次。”

　　“五十……”有人夸张地大叫起来，话音未落就看到了龚俊投来的阴鸷眼神，吓得立刻噤声。

　　“还有，这样的事情如果再发生第二次，我会通知你们的辅导员和教导主任，作出全校通报的处分。A大对于校园霸凌这种事，向来是零容忍。”

　　“如果你们不介意因此登上网络热搜的话。”

　　隔着网络，人人都是挥刀者。但要他们成为被屠宰的羔羊，却又纷纷害怕。

　　都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所有人都像老鼠似的从水房里逃走，而他们的名字也把记录违纪笔记本的新一页填满了。

　　被霸凌的事件主人公用手背揉了下眼睛，然后抬起头，红着眼看向了龚俊。

　　“学长……”

　　张哲瀚在心里暗暗咋舌：真哭了啊……

　　他倒不是对男生掉眼泪有什么偏见，只是在他的认知里，对付这些欺负自己的人只要还以拳头就好，没什么大不了。

　　可人和人的承受能力又是不一样的。

　　他只能在心里再狠狠地骂上几句不干人事的葛杰。

　　龚俊嗯了声，冷淡的语气并没有因为对方可怜的现状而缓和。他瞥了眼明显心不在焉的张哲瀚，直白道：“发帖的人找到了，我带他来跟你道歉。”

　　被cue到后，张哲瀚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

　　而清瘦的男同学也红着眼睛看向了张哲瀚：“是你干的？”

　　“不是、我没……”张哲瀚本能地想反驳，但他脑子捋清楚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想到如实说的话可能还会把葛杰牵扯进来，到时候情况可能会变得很复杂。

　　他泄了口气，认命般的点头：“是我发的，我一时好玩，就……对不起，我不该偷拍你们，更不该把这件事发到学校论坛。”

　　“但回帖带节奏骂你们可不是我干的！”

　　张哲瀚睁大眼睛，努力辩解，试图为这一无良的行为挽回一丢丢。

　　但无济于事。

　　只见这位男同学像是受了什么侮辱一样，气得脸色骤变，眼睛充血。

　　最后“啪”的一声，腾出抱暖壶的一只手甩到了张哲瀚的左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气急的兔子没咬人，只是恶狠狠地骂他：“混蛋！”

　　张哲瀚被打懵了，脑子里的金星转着圈儿地散开了他才回过神。

　　甩了甩脑袋，张哲瀚摸着火辣辣的左脸，转着身子在水房里看了一圈儿，最后定在龚俊的面前。

　　“他，人呢？”

　　龚俊眼神复杂道：“走了。”

　　张哲瀚不敢置信：“就这么走了？原不原谅给个说法啊，打完我一大比兜就走了算是怎么回事？”

　　从小到大，还没人朝他脸上这么打过呢！

　　拿自尊换个道歉都这么难吗？

　　龚俊斜他一眼，把本子收回了口袋里，转身离开了水房。

　　“他要是没原谅你，那你另一边的脸也该挨一耳光。”

　　张哲瀚跟在他的身后追了出去，嘟囔道：“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们前后脚刚走出宿舍楼，整栋楼的灯就都灭了。

　　黑夜里只有微弱的地灯还亮着，勉强可以看见脚下的路。

　　龚俊的声音随着前面刮过来的冷风吹到了张哲瀚的耳朵里，“熄灯了，你回去吧。”

　　后面，张哲瀚唔了声，听起来情绪不高。

　　于是，走在前头的龚俊脚步一顿，侧过身看他。

　　张哲瀚没注意看，直接撞了上去。

　　他嘶地吸了口冷气：“看我脸疼说不出话，故意欺负我是不是？”

　　“你刚才不是说得挺多的吗？”

　　黑夜里，龚俊黢黑目光里噙的那点微弱笑意并没有被张哲瀚察觉，他只觉得这家伙现在一定在心里暗暗地嘲笑自己。

　　“以后不许说脏话，今晚我可以当做没听到，处罚就免了。”

　　张哲瀚嘀咕一声：“马后炮……我可没说脏话。”

　　“阴阳怪气也不许。”龚俊看他的手一直摸着自己的脸，难得好心提醒他：“前面的小超市现在还没关，去买点冰给自己敷一下。”

　　“没带钱。”张哲瀚虎声虎气地说道，捧着脸不服气地看向龚俊：“他打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现在才想起来虚情假意……”

　　等一下，虚情假意好像不是这时候用的吧？

　　龚俊扯了下嘴角，撤回一个关心。

　　“随便你。”

　　高大的身影快步沉没在黑暗里，张哲瀚踩着拖鞋回了自己的宿舍楼，跟楼管阿姨求情几句才被放进去，刚一回到宿舍，他就被三个室友围了上来。

　　“葛、杰——！”

　　葛杰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还不忘给膝盖底下放一本选修课的书。

　　“我错了张儿！别打我脸！其他打哪儿都行……哎？你脸上怎么有个巴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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