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川王府和新过继的女儿父慈女孝,一片和乐融融。李炬峣自从发现戎玥根骨奇佳后就吩咐厨房给她单另煮些易于消化又营养均衡的餐食,得了空闲还在庭院里教她骑射和武艺。
谢允是文武全才,且自幼熟读兵书,府中便连西席都省了,由他亲自教导戎玥读书习字。
鉴于戎玥是个姑娘,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李炬峣又带着谢允亲自到田州去,将已经告老还乡的乳母连氏请回王府。
小姑娘在太子府从未得到过如此专注的宠爱和培养,小孩子最是知冷知热,与李炬峣和谢允感情一日深过一日。
相比于川王府的宁静和乐,那位储君生父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戎玥被过继到川王府才三日,李炬焱就被皇帝亲爹传唤到御书房好一顿训斥——
“炬焱,你堂堂一国储君,不但要为天下人做好表率,更要做到公允无私。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如今看来你真是你枉为人父!对自己的亲骨肉厚此薄彼成这样,让他们小小年纪就搞得兄弟阋墙、姐妹离心,往后夺嫡倾轧,喋血宫门,到那时已经战败的凤鸣会如何,临近的漪梦会如何,西戎、南荆、苗疆又会如何!你告诉朕!”
哗啦一声,帝王手边的茶盏落地,明黄的上等官窑瓷器摔成几瓣。
“父皇息怒,儿臣惶恐!”
“既是你亏待了戎玥,那她的封号和用度依旧不变,但她已经过继给了炬峣,你往后就别再去打扰她了,省得被人说闲话。”
“儿臣遵旨。”
厌恶的种子已经埋下,君王看见这个过分奸猾,总喜欢耍弄权术的儿子自然怎么看不顺眼。越想越觉得当初自己被对方伪装出的敦厚温顺的假象蒙蔽,心中懊恼不已。
这么个不忠不孝的东西,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立了他为储君!看来东宫的位置,是时候该换一换人了。
李炬焱在御书房被发作一顿,退出去自然没有好脸色,周围随侍的虽说都是君王心腹,可奴才终究是奴才,御前侍奉的各个都是人精,没人愿意平白触了霉头。
一句“恭送太子殿下”喊得齐刷刷,毕恭毕敬,让李炬焱无处发作,只能拂袖而去。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他又遇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叶菲急着找他。
“太子殿下,娘娘有急事招您去储凤宫。”
“儿臣参见母后。”
“焱儿快起来。”皇后杜氏亲将李炬焱扶起,立刻屏退左右。只剩她母子二人和跪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太子妃杜夏茉。
“母后,这次分明是谢允那厮存心找茬,您罚茉儿也是无济于事。府中子嗣众多,她一个人确实看顾不过来。”李炬焱虽说也恼怒太子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他要温故自己的地位须得倚仗丞相杜炜一派在朝中的势力,对方无子,唯有这一颗掌上明珠,善待她丞相对自己定会鼎力相帮。
说罢将人扶了起来,还替她揉揉膝盖。
“夏茉,这次权当是个教训,往后你管着府里须得尽心,你是当家主母,后院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自当好生反省!你如今是太子妃,现在就出这样的事情,往后还如何统领六宫,如何母仪天下!”
你要知道你和焱儿甚至整个杜家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焱儿因此惹了陛下的厌弃,你不要说母仪天下,便是太子妃的位置都坐不稳了!”
“夏茉知错,往后定当严于律己,谨记姑母教诲。”
夫妇二人被敲打一顿,回府时颓废如两只斗败的鸡。
又过了几日,早朝时分封诸皇子、公主以及各府内眷的懿旨突然颁布,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几个尚在御书院读书的皇子也被赐封了郡王,其中最惹眼的还是被重新加封为珣阳公主并被立为川王府世子的戎玥,照理说过继给王府就应当降为郡主,可戎玥的身份不降反升,一时间无数朝臣眼光都落在李炬峣身上,甚至都在暗地里揣度圣意——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太子夫妇进宫被训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朝中各大要员和宗室外戚的家里。如今陛下又来了这么一出,莫不是对太子不满,要另择储君?
深夜的护国公府分外寂静,书房内烛火仍旧未熄——棋盘上黑子白子正厮一杀激烈,棋局走向扑朔迷离。
“父亲,您这步棋——”傅雪峰眼见着老父落错了一个子儿,连带着那一片都被自己吃了,不由得纳罕。平日里与父亲对弈总是自己被杀得丢子弃子,哪有机会赢他老人家。
“峰儿,你好好看看你吃的那些子儿,那一角是个死地啊。”
傅雪峰立刻会意,压低声音:“父亲,您是说,陛下他有意另立储君——”
“峰儿觉得是谁?”傅云山将棋子放回棋盒,拿起桌边茶杯小饮一口。
“除太子外的诸皇子年纪尚幼,都在御书院读书,莫不是师兄?可师兄膝下仅有过继来的珣阳公主,况且他无意再娶。”
“我们龙渊也不是没有过出色的女帝,况且他选了太子所出的戎玥公主来过继,将来他真坐上了那个位置,储君的血统也不会为人诟病。如今的太子,无德无能,只喜耍弄权术,要是让这样的人坐上大位,便是有一百个你师兄一百个护国公府也护不住这江山。”
“师兄要是能坐上那位置自然是好的,他虽说不善权术,却心怀天下,可我就怕——”
“怕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位谢府君本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却惨遭他皇兄猜忌陷害,之前凤鸣与龙渊能成分庭抗礼之势全都仰仗着这位足智多谋的二皇子,谁知凤鸣新帝却为争皇位自毁长城,眼见着凤鸣自那一场败仗之后国力日渐衰败。
他为故国抛洒热血驰骋疆场,他的故国却抛弃了他,堂堂天之骄子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奴,如若不是炬峣对他爱重如斯,这会儿他怕是命都叫人作践没了。再热的血,都是会冷下来的。易地而处,你又如何?
以他的手段,取信于你师兄甚至利用他都不是什么难事,想为凤鸣做些谋划也未必不可能,可你瞧他除了刚入府时略微惹了些不大不小的风波,之后就一直帮着你师兄谋划。如果我没猜错,戎玥公主过继到川王府,太子夫妇被训斥背后定然有他的功劳。”
“如今朝中局势复杂,此时若与师兄突然来往过密反而会引起陛下猜疑,倒不如让儿子从那位谢府君处入手。”
“孺子可教。”
这位傅家庶出的二公子得了父亲的指点后继续伪装成一副游戏人间不问世事的富贵闲散公子模样跟朋友们到处吃喝玩乐,暗地里却在观察谢允平日里带戎玥在哪些地方逛,寻了个不突兀的机会上去寒暄。
“巧了谢兄,今日不是休沐吗,怎么没见师兄跟你一起?”
眼前的少年人笑容灿烂,眼里全无半点儿城府深沉,手里还捏着个红灿灿的糖葫芦,很讨小孩子喜欢。
“爹爹,糖葫芦。”戎玥扯扯谢允的衣角,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那糖葫芦。
“戎玥这么喜欢,师叔这支给你好不好?”
“谢谢师叔!”戎玥拿了糖葫芦:“爹爹说过不可以吃白食,我们也要请师叔吃好吃的。”
“明明是你自己嘴馋,小滑头,拿了师叔的糖葫芦又嚷嚷吃东西。傅二公子,这边有个茶楼,一起用些茶点吧。”旁边明明有府里的曹统领跟着,谢允还是宠溺地抱起戎玥,完全一副父爱泛滥的慈父模样,全然落在傅雪峰眼里,无半点儿作伪。
“傅二爷,稀客稀客,有什么想要的您尽管说。”傅雪峰经常带朋友来光顾,出手每次都十分阔绰,店小二见了他脸上自然堆满殷勤。
“小二哥,来壶太平猴魁,再挑些傅二公子平日里爱吃的点心,今儿这顿我请。”
“哎……好嘞……小的这就去……几位楼上请。”谢允虽然平日也出门,但鲜少带着戎玥出入茶馆酒肆,店小二一时被其惊艳容貌所慑,话都跟着不利索起来。
东西很快上齐,为了尽量不惹人注意,几个人选了角落的一个位置,谢允让曹春与他们一同落座。
“小师弟跟了我和戎玥这么些天,应该不止是只为了让我们尝尝这冠绝渊京的茶水点心吧。
说起来阿峣返京这么久了还没去看过师父他老人家,实在是不像话,待会儿用完了这餐师弟随我买些东西去探望一下。最近阿峣在教戎玥习武,刚好也能跟师父请教参详一二。”
傅雪峰听了这番熟稔的拉家常,一口茶水差点儿呛进肺管子里,他自以为演技足够好,却未曾想自认精心的伪装被对方一眼看穿。
“那属下立刻回府里赶车,辛苦府君先照料公主。”曹春跟久了谢允,机警如她立刻听出弦外之音,立刻回府亲自赶车。
“辛苦春姐。”
曹春离席,戎玥年幼,傅雪峰余光瞥瞥四周,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压低声音:“此次分封,公主如此得圣眷,想必圣上心中有了什么想法。”
“瞧小师弟这话说的,莫不是——家里老爷子也有了什么想法不成。”茶楼人多眼杂,为防隔墙有耳,谢允也跟着压低了声音。
傅二公子笑而不答,却坐实了谢允心中的猜测。
君王仍在壮年,太子虽蠢钝无德失了圣心,其背后的杜氏一族必然要垂死挣扎,形势所迫,逼得从不涉党争,一向为君王所倚重信任的傅家不得不这么早站队,把宝全押在他的阿峣身上。可自己这身份终究是敏感了一些,再低调怕是也逃不过背后有眼睛盯着。
要是真有人拿这事来做文章,到御前说上几句刺耳的闲言闲语,以李镇成那多疑的性子,势必要寻个由头将川王府和护国公府一并除去,毕竟君心都是那样冷硬,皇权不容挑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可傅家是夺嫡中最重要的筹码,他必须帮李炬峣抓住,君王的疑虑也一定要消除。
曹春赶着马车折回店门口,谢允结了账领着戎玥与傅雪峰一道上了马车。只是车子才驶出去,角落里就露出几张鬼鬼祟祟的脸。
“快去禀告杜相。”
马车没有直接前往护国公府,而是在一家叫熙春堂的药铺门口停下来了。谢允示意傅雪峰照看好戎玥,自己一个人下了车。
“掌柜的,要些上好的雪参、熊胆、然后按这个方子抓药,今日午时送到川王府。”
掌柜接过药方看了一眼,包了雪参熊胆递给谢允,收了银子,压低声音回道:“公子放心,药定会按时送到。”
“有劳掌柜。”谢允笑眯眯地提着那包药材重新上了车。
“这……谢兄破费了。”傅雪峰见状欲言又止。
“拜访师父怎能空手而去,不合礼数。师弟神色有异,可是哪里不舒服?”谢允看出对方眉宇间的隐忧,此时隔墙无耳,大可敞开了说。
“刚我上车时,隐约见到几个可疑人,有一个小厮我认得,是相府的,之前随父亲去做客时见过。如今我们这般筹谋,怕是惊动了某些人,杜相的话在御前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不过是些疑心生暗鬼的把戏,安之既然敢随师弟到傅家去,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师弟且把心放在肚子里。”
马车低调地停在护国公府的后门,戎玥刚刚食困,在车上打起盹,由曹春照看着。谢允则是一路由傅雪峰引领,从府里的僻静小路直奔傅云山书房。
“安之不请自来,叨扰护国公了。”谢允将礼物交给傅雪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哪里的话,谢府君玲珑心思一点就透,老夫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傅家为了龙渊的社稷,愿与川王殿下共进退。”
“安之先替阿峣谢恩师信任,只是眼下有人盯得紧,我们行事仍需谨慎。今日我来府上已被相府中人盯上,相信不日便有奸人在御前挑拨离间。
为摘清嫌疑,安之已做好万全准备,他日圣上询问,请护国公一口咬定安之此行是为献城防图而来。这是龙渊与凤鸣接壤的峦城关卡的军事布防图,如今是否有变安之也未能知晓,恩师只要将此图献上,决计能打消陛下疑虑。”
“如此,便辛苦府君了。”
“安之图已送到,不宜久留,云山公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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