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景汐禾掀开车帘,见四周都是景瑜白的心腹,这才敢开口:“大哥,那连大人有些奇怪。”
景瑜白正是同身边的下属吩咐着事,一听景汐禾的话,他便冷笑了起来:“何止是有些奇怪!事发之地与龙州府不过十里路,在跟水匪颤抖的那一个时辰里,足够他带着龙州府的驻军前来支援了,可偏偏等到太子失踪,他才带着人姗姗来迟,若是他没有暗中怀有其他的小心思,那倒是稀奇了。”
“那……”景汐禾眨了眨眼,低声道,“难道连大人是皇后的人?”
“连大人是晏太师当年的得意门生。”
这时候,一个寸步不离马车的侍卫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与他这张其貌不扬的脸十分违和。
景瑜白冷哼了一声,没等景汐禾开口,就讽刺道:“太子殿下还真是厉害,连晏家在江南安插的势力,都一清二楚。”
这其貌不扬的侍卫,正是楚陵川。
自从太子“失踪”的消息被他宣扬出去后,他就一直伪装成景汐禾身边的侍卫,兢兢业业的守在景汐禾身边。
然而景瑜白看他不顺眼,恨不得当即就将人送去阴州府,免得让他在自己面前与景汐禾眉来眼去。
景汐禾敏锐的察觉到了景瑜白语气中的不满,她飞快的低下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但凡是她开口为楚陵川说话,景瑜白势必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譬如昨日楚陵川还有马骑,今日他就不得不将马让出,步行在马车附近。
“太子殿下,江南一带豪门林立,这其中有多少晏家的人?”
“龙州的连家,还有阴州的鱼家,都跟晏家逃不了关系。”
楚陵川眼神微闪,因为这一个疑问,他又想到了一些被自己忽略的线索。
这时,景瑜白眉头紧拧,他拽紧了缰绳,下意识说道:“可阴州的鱼家,不是同擎王来往密切吗?”
“若是不同擎王来往密切,他们又怎能掩饰自己真正的归属呢?”楚陵川嗤笑道,“这就是晏家的高明之处了。”
景瑜白眼眸低垂,在心中思索了一番,的确觉得这件事透露着古怪。
一行人还没到龙州府的驿站,便瞧见了码头处停下了一艘大船,比起楚陵川之前招摇过市的那艘船还要大上几分。
偌大一个江南,能有这样财力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而在看见旗帜上的家徽后,景瑜白眼皮子一跳,告诫的往身边扫了眼:“殿下,未来一段时日,你只怕是要更加小心了。”
闻言,楚陵川心中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匆忙朝着这支队伍走来。
“瑜白!”
听得这样的称呼,楚陵川眼神微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荣家家主荣明诚。
去世的景夫人是荣家嫡长女,荣明诚就是景汐禾与景瑜白的小舅舅。
想到这,楚陵川的背脊挺直不少,即便现在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他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绝不让自己被人看轻。
坐在马车内,只感到车队突然停下。
下一刻,景瑜白便掀开了车帘:“禾儿,舅舅来了。”
景汐禾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儒雅的面孔。
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道训斥声,不过这训斥,却是冲着景瑜白去的。
景汐禾走出马车,果然看见了记忆中的那人。
“好在是禾儿没事。”荣明诚揪着景瑜白的耳朵,训斥道,“怎么能带禾儿走水路呢?”
景汐禾时刻都在感受着家人的宠爱,因此在见荣明诚训斥景瑜白时,她也没有太过惊讶,只笑眯眯的走上前:“舅舅,您就不要骂大哥了,我也是想要快些见到你跟外祖母。”
闻言,荣明诚顿时转变了态度。
他温和的揉了揉景汐禾的脑袋,声音一瞬间柔和下来:“这条运河总是有水匪出没,他们穷凶恶极,根本不会顾忌你的身份,只想着杀人劫财,今后你万万不能这样不小心了。”
景汐禾低垂着头,乖顺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荣明诚瞥了眼景瑜白,轻飘飘的说道:“至于瑜白你,还是少了些经验,待去了阴州,我会让人好好教导教导你,若你今后想要同你父亲一样建功立业,怎能如此不小心?连运河上的情况都不打听清楚?”
景瑜白一时语塞,本想反驳,但瞥见自家舅舅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后,到底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拱手道:“瑜白知错了,定会好生学习,绝不再犯此类错误。”
见他顺从,荣明诚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夸赞道:“你也只是太年轻了,今后多学习就好了,不过……”
荣明诚的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落在了景瑜白身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还要同我说清楚,我们荣家忠于皇上,绝不会允许太子无故失踪!”
虽然楚陵川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废物太子,但他终究是太子,他们这些保皇派,绝不会让楚陵川在自己的地盘出事。
眼见荣明诚凝重的神情,景瑜白斟酌片刻,还是没有将真相告知,只是低声道:“龙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待回了阴州,我再同舅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荣明诚眼神冷若冰霜,但他也明白连知府的那些异常,没做太多犹豫,就点头道:“那就即刻前往阴州。”
说着,他便要景瑜白掉头回码头。
景瑜白睁大双眼:“舅舅不是说水路危险,不能……”
“我赶来的时候,便吩咐了人在身后清除附近的水匪,荣家军可不是花架子,他们出马,自然能让那些水匪闻风丧胆,近日里是不敢再冒头的了。”
之前的船只基本上都被那些水匪烧毁,根本不可能将全部的军队带去阴州。
但有了荣明诚在,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景汐禾坐在这艘最为华丽的大船顶部,看着四周奢华的布置,不争气的铺在了软塌上。
就在这时,她敏锐的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
这道脚步声轻微,若非她已经步入无上奇卷的第二层,绝对无法听出。
在这么多的关注下,能够有胆来自己房间的,也只有一人了。
景汐禾眨了眨眼,笑眯眯的望向了门外。
果然,房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殿下。”
景汐禾飞扑上前,一把揽住了楚陵川的脖子。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楚陵川:“你怎么来了?”
“想要来看看你。”楚陵川的语气轻柔,温热的呼吸扑洒在了景汐禾的额头处,“禾儿,依着荣将军对你的疼爱,我只怕是无法时时陪在你身边了。”
“那私盐一事呢?”景汐禾抬起头,目光灼灼的说道,“我可以女扮男装,随你一块去调查。”
楚陵川听得这话,微不可查的拧起了眉。
他在心中斟酌片刻,正想要用危险劝退景汐禾,却听景汐禾不满的说道:“我知晓私盐一事十分危险,但你带着我在身边,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着,她便冲着楚陵川眨了眨眼。
楚陵川突然想到了之前景汐禾的异常,似乎她总是能在棘手的时候,将关键线索给出。
但就在景汐禾期盼的目光下,楚陵川还是摇了摇头:“禾儿,此事太过危险,我绝不能将你牵扯进来。”
*
从龙州府到阴州府,水路只需两日的功夫。
在第三日的清晨,华丽的大船停留在码头。
周围的人对荣家的排场已是习以为常,但在看见码头上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后,不由驻足。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有什么大人物来荣家了?”
“荣将军已是大人物了,有什么人能让他亲自出面?除非是皇上!”
“皇上怎会来江南?咱们之前可是一点消息都没听见。”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船上的人,他们都想要瞧一瞧,能够被荣明诚亲自迎接的人,是何模样。
因此,当景汐禾走出船门时,就对上了不少人兴奋的目光。
这些人的视线太过炽热,让她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连走路都放满不少,唯恐会被人指摘。
“可真是个美人。”
“这般模样,比起那些花魁都要好,莫不是荣将军在外的红颜知己?”
“胡说八道!荣将军为人正直,府中连个侍妾都没有,怎会弄出这样大的排场来,只为了接一个红颜知己?你瞧这位小姐气度不凡,即便是身边的丫鬟,也比那些寻常的小姐更加端庄,依我看,这一定是荣家那位侄女了!”
“荣家的侄女?莫不是那位一手创立慈安堂的昭庆郡主?”
听得耳边的窃窃私语,景汐禾维持住面上的端庄神情,一步一步的跟着景瑜白往下船。
但她嘴上却没闲着,飞快的问道:“大哥,江南也知道慈幼堂?”
“自然了。”景瑜白瞥了眼她,古怪道,“你难道不知道?皇上已经下了命令,让越朝各州府都设立了慈幼堂,专门收留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与无人赡养的老人。”
听着这话,景汐禾心弦一动,将那些想法暂且压了下去。
她的思绪飘远,一时没有留心脚下,险些便要摔倒。
景瑜白眉头紧皱,飞快的伸出手去,但却接了个空。
在景汐禾的身边,身形高大的侍卫早已将她揽在了怀中。
虽然这一动作只是一瞬,但也足够其他人看清了。
见状,景瑜白心中咯噔了一声,下意识往荣明诚的方向看去。
果然,荣明诚眼神冷凝,始终未曾离开楚陵川。
荣家坐落在阴州城最西边,面积庞大,用四处园林,撑起了这座宅子。
而其中最为精致的纹莺园,是当年景夫人的闺阁。
既然景汐禾来了荣家,这处园林自然而然的归了景汐禾所有。
一进去,几十个奴仆恭敬的站在一旁,朝着她行礼道:“奴婢见过郡主。”
“不必多礼。”景汐禾抬起手,温声对湛秋道,“去将我们带来的东西拿来,赏给这些人。”
好在是离开京城时,老夫人就做好了准备。
在船上,景瑜白也是对她百般叮嘱,说荣家虽说也是官宦世家,却因为前身是江南首富的原因,家中积累无数,她到了荣家,一定要大方行事,该给的赏银一定要给,绝不能给人落下小气的印象。
见着景汐禾大手笔的将赏银发下,这些下人互相对视一眼,掂量了手中的荷包,本就对景汐禾敬重的态度,又更上了一层楼。
半刻钟后,景汐禾终于能舒服的躺在软塌上。
她摸着手下绵软的软塌,嘀咕道:“同为将军,怎么荣家与景家差了这么多?就连着屋里的摆设,也都高出了凌烟苑一头。”
生活在京家,景汐禾自觉比其他贵女的生活过得都要舒心。
可是到了荣家,她才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富豪的生活。
走到门边的景瑜白听得这话,险些被她气笑了。
“又在这胡言乱语!”景瑜白走进屋内,没好气的坐在了景汐禾对面,“你可知道刚才舅舅同我说了什么?”
景汐禾被他的眼神看得直缩脖子,又问道:“说了什么?”
“问我你身边的那个侍卫是什么人?跟在你身边是何居心?让我将他换走。”
“难道舅舅他……”
景汐禾一听这话,便瞪大了双眼。
她眼珠子一转,正是想要询问的时候,却被景瑜白打断了:“你与太子两人的关系太过明显了,即便他已经伪装成了侍卫,但在舅舅的火眼金睛下,也能一眼看穿他同你的关系。”
“若是舅舅知道了……”景汐禾在心中斟酌片刻,眉心微蹙,“那不然将殿下的身份告知舅舅?”
不然的话,只怕自己在舅舅的眼中,就成了话本里摒弃门第之见,跟侍卫私奔的女主角了。
想到这,景汐禾打了个寒颤,她忙是抓住了景瑜白的手,撒娇的说道:“大哥,你可一定要帮我想个主意。”
景瑜白想到荣明诚对景汐禾的爱屋及乌,便是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就说道:“这件事绝不能让我出面,不然我跪了景家祠堂,到了阴州来还要跪荣家祠堂。”
荣明诚不愿惩罚景汐禾,自然是要怪罪在自己这个替景汐禾遮掩的人身上。
闻言后,景汐禾一双明亮的眼眸顿时黯淡了下来。
即便知晓她是有意做出这副模样,景瑜白依旧是狠不下心来拒绝。
半响,景瑜白臭着脸道:“我会带他去舅舅那说清楚,但在他尚未站稳脚跟时,你绝不能再与他有太多接触,自家人知道了你们的关系没什么,可若是被皇后那群人知道了……”
景瑜白警告道,“那他们定会第一个对你下手,免得景家这样一个助力站在了太子麾下!”
“我知道了。”景汐禾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她忙是点了点头,竖起四根手指,就要发誓,“若我违背了今日的诺言,就让我被天打雷劈……”
“够了够了。”景瑜白忙是将她的手指按下,“我只是让你小心,可没让你咒自己死。”
就景汐禾跟楚陵川这黏糊劲,景瑜白可不敢让她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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