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择良的腿因为受过伤的缘故，每到阴雨天都会隐隐的疼痛，就像今天这个天气。

　　他只是因为要下雨了，腿疼得厉害而下楼来吃点药，没想到撞见了她。

　　厉月没发现暗处的他，好不容易摸到开关开灯。灯光一下子亮起来，晃到她的眼睛，客厅恍如白昼。她转过身来忽然看见灯光下的厉择良，身体明显一震。

　　他穿着睡衣，手里拿着根手杖，右边的裤管下面明显的空荡荡的，没有带假肢。看到他这副样子，厉月的心猛地一抽。

　　她知道的，厉择良从不想让人看到他无助的一面，可这猝不及防的看到了，她忍不住的心疼。

　　厉月解释着，“我出来关窗户。”

　　她说着视线落在了厉择良手中拿着的药瓶，这才想起阴雨天的时候，他的腿会疼。

　　所以，他也是因为疼痛难忍才会出来吃药的吧。

　　“我帮你倒水。”厉月说着先去将窗户关上，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在这期间厉择良一直都没动，站在原地看着她。

　　“哥，给你。”她将水杯递给厉择良，却没说要扶着他去沙发那边坐下。她知道，如果这么说了，会刺痛到厉择良的自尊。

　　厉择良沉默着不说话，只是将水杯接了过去却没喝，厉月就没再动，安静的等着他。

　　良久以后，厉择良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暗哑，“阿月，回房间去睡吧。”

　　厉择良一直好胜，从不在人前提及他的残疾，而他也处处像个正常人一般。所以，有时旁边的人几乎就忘记他腿上的异样，以一个健全人来看待他。

　　大概，他不愿意让任何人见他因为自身的残疾而无能为力时的摸样。

　　可是厉月不是别人，她希望厉择良在她面前的时候可以不用这么坚强。

　　因为厉择良的腿会这样，和她也有关系。

　　厉月往卧室去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语气哀伤的问了他一句。

　　“大哥，你怪我吗？”

　　厉择良没有犹豫，给她肯定的回答，“没有，从来都没有。”

　　厉月：”那大哥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不肯放松，你说我是你妹妹，我们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在我面前，大哥无需隐藏自己。“

　　越掩饰说明越介怀，越介怀说明心中扔过不去那道坎儿。

　　如此一口气说开了反倒轻松，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长痛不如短痛。他不仅需要面对她，还需要面对外面别的人的眼光。

　　他闻言脸色陰沉至极，眼中骇然已经聚起狂风，可是他偏偏开口很平静，“看就看了罢，一条废了的腿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即使这样说的平淡，他的语气也如万年寒冰一样凛冽寒冷，说完依着手杖在沙发上坐下。

　　厉择良的态度冷漠，语气也很是生硬，这让厉月有些不太习惯。

　　在她的印象里，厉择良一直都是温柔的，从来没有这样过。大概，他是不喜欢自己这样的关心，或许觉得自己越界了。

　　厉月心下有些委屈，也气厉择良为什么要把她也排除在外。

　　“我回房间睡了。”

　　她生硬的丢下一句话，留下厉择良独自坐在那里，手指一曲一张，终是在她离开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听见她的房门轻轻和合上，好像也随即关掉了俩人的心扉。

　　他独自坐在沙发，沉在这大风呼啸的夜里。

　　他懊恼地找不到什么东西发泄，只将拳头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终于忍不住便狠狠地将手杖扔出去，砸落在地之前将茶几上的烟缸和果盘碰落。于是一前一后落到地砖上，连续“哐啷”的两下在这样的黑夜显得特别突兀。

　　厉月直到进屋关上门才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她已经很久都没哭过了。不管是在厉家都经历了什么，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就流下眼泪。

　　可是刚才，她真的很难过，也有些气自己。

　　气自己的不中用，居然真的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这么在意。

　　厉月趴在床上蒙住头，眼泪不流了，忽然，厉月听见那两声“哐啷——”蓦然坐起来。

　　她害怕是他不小心跌倒，什么也没多想，急急忙忙地出门去看，却见厉择良好好的坐在那里，只是将东西摔得一片狼藉。

　　她又越界了一回，讪讪地想退回去。但是已经被厉择良看见了。

　　“阿月。”他有些生硬地叫住她。她听到那两个字身体一僵，“我去睡觉了。”她板着脸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阿月。”虽说他的语气依旧生硬且很不自然，却比方才放缓了些声音，“你过来。”

　　厉月本想告诉他我不去，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到他的眼睛后，却无论如何也将那个“不”字说不出口了。

　　他的眉微微蹙着，一双眸子平时在阳光下看起来是原本是棕色的，可是现在却如两点纠结的黑墨，溢满了哀求。

　　那样的眼神，令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干嘛？”她走到他跟前，有些不情愿地嘟囔着嘴。

　　厉择良沉声又说了一句，“过来。”

　　她按照他的吩咐又朝前走了两下，止步，“好……”一句话没说话就被惊呼替代，因为坐在面前的厉择良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使力一拉，她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禁侧坐在了他的怀里。

　　她想挣扎着起来，却被他紧紧拥住。

　　我……“厉月脸颊绯红。

　　“嘘——”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似乎在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半晌也没说话。

　　外面的暴风吹得正狂，可是被窗户的玻璃隔绝在外面以后更显得室内的安静。在屋子里，厉月几乎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听见他轻轻道，“对不起，我冲你发火了。”却仍旧没把头抬起来，好像说的是一件世界上最丢脸的事。

　　厉月愣了愣，还没说什么，听见厉择良又接着说道，“我不想看见你哭，却还是把你惹哭了。”

　　“是我不好，是我太心急了，不是你的错。”

　　他抬起头，伸出手掌，说：“把手给我。”

　　厉月不知缘由，乖乖照做。却见厉择良略微倾了倾上身，引着她的手放在了他右腿的残缺的那里。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她感觉到了残断面以下的那种徒然缺失。

　　她手心一惊，心也跟着猛然抽紧了几分。

　　厉择良看着她的神情，小心谨慎的问了一句，“你，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