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电影的试镜是张柏榕带着王一博去的。

这次的试镜机会是王一博签约前争取到的，而对方昨儿个才刚踏进公司大门，所以他这个经纪人也没能够来得及帮上什么忙，成与败全得凭着对方自己的表现了。

这次的电影为犯罪警匪类题材，《朝暮》，警与匪，至明与至暗。而王一博将要试镜的角色是一名神枪手、狙击手。

一发子弹，一条人命。

从未失手。

在车上，王一博将剧本搁腿上翻阅，每页都可见绿色荧光笔和密密麻麻的笔记。

“紧张吗？”张柏榕问。

台词、细节内容都记在脑中，王一博粗略一翻稍作浏览就将剧本合上。闻言，他感受了下此刻的心情，紧张多少会有点，但对他来说只要不影响发挥就可以忽略不计。

他实诚答道：“其实还好。”

准备做得充足，剩下的就看现场发挥了，这会儿倒也没有过于紧张。

张柏榕笑着揶揄道：“也是和影帝一起拍过电影的人了，是该有点抗压能力。”

王一博闻言跟着笑，自我评价：“胆子大了很多，要是放在一年前我肯定紧张。”

一年前，他还是个从未接触过电影行业的愣头青，没经验、没阅历，也没人提携指导，指不定得慌成什么样子。

若这次试镜成了，那这便是他出演的第二部电影。

第一部电影是在半年前杀青的，是一部商业谍战片，从导演、制片到主演，都是电影界内的老前辈了，另一位主演更是影帝级的老戏骨。那段时间算得上是近几年来王一博压力最大的时候。

压力大，但收获也多。

他运气好，有这个机会能得到前辈们的提点，这无疑是他演艺生涯中含金量非常高的一笔。

虽说通过这部电影他积攒了些经验和底气，但毕竟每位导演的风格都大不相同，他也没把握自己对这一角色的解读，在徐导印象中能打上几分。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准时准点。

试镜不让经纪人参与，王一博独自抬手敲了门，听见里面传来“请进”的应答声，他才转动门锁，走进了房间。

里面的装备设施很空，几乎没什么摆设。

徐炳华以及编剧和制片坐在对面长桌的后面，均是西装革履。

王一博看向房间内唯一的道具——一架狙击步枪。当然，没有子弹。

他心中了然。

“看来你已经知道这是哪一个场景了。”徐炳华坐在正中位置，此时表情温和地看着他，和蔼道，“最后一次缉毒。而你的任务，是在必要的情况下枪击毒枭。”

“开始吧。”

王一博暗自深吸口气，做好准备后，走至狙击步枪前，单膝侧跪于地，腿部和枪面各成直角，双手稳稳端着枪，眼睛贴着狙击镜，瞄准对面的目标。

在剧本中，那里是正对毒枭背面的窗口。

这次试镜其实并不友好，单是几种特定的举枪姿势就有好多要求，若没有提前做过功课全然不知，那还没等人进入状态，就先行露了怯。

也是运气好，王一博先前参演过一部警匪类电视剧，虽并未接触狙击枪，但相较于从未摸过枪的总有些优势，再加上前些天查过资料，自己熟悉了姿势步骤，动作还算标准，能应付过去。

王一博的指腹扣上扳机，眼神骤变。

徐炳华敏锐地发现，对方此时已经入戏了。以这个微小的眼神变化为分界点，之前是王一博，而之后便是一名狙击手。

他紧紧盯着狙击镜。

单看这一幕就可以发现，其实王一博的眼型本身就是一个加分项。

当他盯着一样事物时，双眼露出的下三白就自然而然显示出了一些特征：专注度高、目标性强，目光锐利冰冷不带情感，如同猎豹紧盯着镜中的猎物。

完全符合观众对狙击手的第一印象。

再加上王一博对这部分情节的演绎，几乎让人挑不出刺来。

他正耐心潜伏着，狙击镜瞄准对面楼层的窗口，屏气凝神等着上级的指令。

直到，他们正在抓捕的毒枭出现在窗口，一张他极为熟悉的脸出现在狙击镜中——

王一博瞳孔骤缩。

人物性格使然，王一博不能做出太过激动的表情和动作，只能靠着眼神和脸部细节的演绎，来彰显需要外化出来的情绪。

狙击步枪前，他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目，死死盯着狙击镜中的那张脸，握着枪的手猛然攥紧，整个人过度紧绷，全身的血液、四肢都像缺了血一般地发冷发凉。

不可能。

王一博死咬着牙，直至脸部出现不明显的颤动，眸中的不敢置信和极致的纠结被无限放大，在慌乱与克制中，脖子上的青筋隐忍暴起，摸着扳机的手都控制不住颤动起来。

他追查至今的毒枭，竟是与自己相识二十几年的挚友。

他们从小至今统共相识二十多年，曾经无话不谈互道理想。

可怎么也没想到，当他从军队训练出来后，对方却如同人间蒸发般霎时间杳无音信，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对方的消息。

他从未放弃寻找对方的下落。

可三年未见，再见面时，竟是在这种场合下。

几年的部队培训与实战经验，让他在任务中百分百无条件听从上级指挥；但二十几年的交友，也同样足以让他相信对方的为人。

会是卧底吗？

他该开枪吗？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嘴唇变得苍白，手指在颤抖甚至痉挛，连带着扳机，狙击镜中的画面开始出现微幅震颤，眼睛紧紧盯着那一处，可眸光已然变得灰黯，无法聚焦。

而下一秒，他看见那个男人举起了枪，直直指向对面屋内的另一人，没有丝毫犹豫和同情，瞬间击毙。

枪声拉回了王一博的思绪。

耳边响起警方上级向他发出的立刻击杀毒枭的指令，紧急命令步步紧逼。

王一博看着对方弑杀成瘾般举着枪，一个，两个，三个……地面渐渐被鲜血浸透。

不能再等了。

多等一秒，牺牲的是一个人质的生命。

这是他亲自搜寻到的证据链，亲眼看到的事实，而上级的指令也不会出错。

他迅速结束脑内一切疯狂的思想斗争，颤抖着深深呼出一口气，干涩发红的眼睛重新紧盯狙击镜瞄准目标。

他按着不断痉挛的那只手，脖颈青筋暴起，迅速让自己调整状态镇定下来。

在对方再次开枪前，手指使力扣上扳机。

瞬间，子弹冲破对面窗口的玻璃，破损的玻璃稀碎一地。

结束后，王一博缓缓站起来。他的双手轻微颤动，眸间还带着压制和挣扎。

原剧本里，整个故事在这一枪后进入尾声。据说，毒枭被当即枪杀，警方出警迅速缴清毒窝。但……

“你好像有其他想法？”

徐炳华看着他，眼中露出些期待的光彩。王一博的表现比他想象的还要好许多，凭着刚才的那一条，他就已经可以放心把合同签下了。

不过，或许还能再收获一些意外之喜——

“这一枪……他打得中吗？”

王一博突然问道。

“怎么这么问？”徐炳华不说是与否，反问道。

王一博斟酌着，尽量使自己的话不显得太唐突：“他们认识了二十多年，以前萧淮宇的梦想就是当警察报效祖国，刻在心里十多年的梦想，怎么会说变就变呢……秦然他不会相信的。”

“他是狙击手，内心不该有任何杂念，但是这次行动他牵连的感情因素太多，对方是敌是友他心里还不明确，万一是卧底呢？”

而且这样的结局未免太过于草率，当时他在翻阅剧本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他以为在这里会出现转折，至少这一枪不应该打中，没有一位狙击手在内心不坚定的时候还能百分百击中目标，即使是号称“一发子弹，一条人命”的神枪手。

“他应该打不中吧？”

说完后，王一博见对面几人仍沉默不语，忍不住暗自心中惴惴有些紧张，心想着自己这话不就是明晃晃地在质疑剧本？

半晌，他拘谨道：“抱歉，这只是我的一些想法，可能不太妥当。”

王一博站在原地，有点摸不准接下来的流程，他向导演鞠了个躬，试探道，“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

徐炳华喊住他，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又拿起桌上的一本本子递给他，“把这个拿去。”

王一博一愣，接过本子看了眼封面，上面写着的却是《朝暮》剧本。他面露不解：“这是……？”

“剧本。”徐炳华笑道，“这本是完整的。”

“回去准备一下，下个月进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