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不再是干净的院子，转瞬即逝间变作了通往地狱的桥。

桥底下是热气腾腾的岩浆，倘若掉下去，立刻化为灰烬。

司仪跳到桥头，“上路！”

顾晏往前走了半步又退回。

害怕吗？

顾晏突然听见楚懿的声音，眼眸微斜，楚懿直勾勾地盯着他。

哥为什么要看我？楚懿嘴唇闭合，顾晏却能清楚地听到。

难道是读心术。

“恭送新人上路！”顾晏来不及多想，鬼侍女推着他俩走上地狱之桥。

刚上桥，喜庆的屋子，红窗花，喜烛尽数消失。

身前有两位侍女引路，司仪居于二女之间。跟随鬼司仪走了许久，一团烟雾弥漫桥头。

下了桥，一对对夫妻整齐排列。个个冷若冰霜，身体中流出大量鬼气。

顾晏和楚懿被鬼司仪安置在一对少男少女身边，看向身边的侍女，说：“齐了吧！”

侍女摇头，如实回答道：“司仪大人，有一对还在路上。”

鬼司仪神色明显不耐烦，撇嘴道：“那么慢！算了，再等一下。”

顾晏巡视了一周，成对的夫妻共有十对，且每一对年龄尚小。

新的一批已到达，定睛一看，新娘竟是烟月，新郎则是一个老头。

楚懿该气疯了。顾晏心想。

不错，楚懿紧咬嘴唇，拳头握紧，怒视着老头。

侍女报道：“司仪大人，现在齐了。”“嗯。”加上新来的一对共十一对。

蓦然间，半空中落下了十一盏绿油油的灯。

顾晏托起灯，灯里装的似乎是魂魄，不停振动。

忽地，所有的灯破裂，其中的烟气四处飘散。顾晏头晕眼花，站也站不稳。

惨叫连连。

幸好顾晏定力甚佳，烟雾无法迷晕他。不过，烟雾好像不是用来迷晕人的，它更像春药，使人发情。

楚懿虚弱的声音传来，“烟月……你在哪？”楚懿法力微弱，根本抵挡不了烟雾的入侵。

顾晏断定他一定是中了烟雾中的毒。

楚懿眼神迷离，身体摇摇晃晃，嘴里一直念叨着烟月的名字。

顾晏上前拉他，抬手准备唤醒他的理智。

怎知，楚懿微笑看着自己，“烟月，是你吗？”

真是迷糊了，把自己的哥哥认成心爱女子。

事实证明，烟雾非同一般。

“烟月。”楚懿又叫了烟月的名。

顾晏懒得理他，只想赶紧拉回楚懿的理智。

“你怎么不说话啊？理理我。”楚懿环保住顾晏的腰，鼻子在发丝间嗅了嗅。

顾晏施法的手也被楚懿放下。

楚懿的身子烫的像火炉，第一次和楚懿近距离接触，顾晏惊慌失措。

楚懿就这么一直抱着他，不曾松手。

顾晏尝试推开，奈何楚懿中招后如一座大山，搬不动。楚懿长长的睫毛扑朔，眉眼皆是爱恋。

“烟月……”紧接着，楚懿一吻落下，顾晏感受到他唇间的温度，红晕爬上白净的脸。

顾晏手捶楚懿，楚懿不仅没有因此放开，反而加重了这个吻，手上的力也随之加大。

顾晏都快断气了，耳根哥、脖子全红。

过了许久，楚懿才放开了他。

顾晏依然惊魂未定，擦了嘴角，平复不稳的气息。

趁楚懿放空的期间，法力集中与手指，点了他的额头。

楚懿神色逐渐恢复正常，烟雾差不多要消散了。

楚懿应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吧！

顾晏担心他知道事情发展以及真相后会崩溃。直到楚懿疑惑地问他发生什么了，顾晏才放心。

待烟雾完全散去，每一个成对夫妻均是衣衫不整，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何事。

鬼司仪的手段极其阴险，不知道烟月有没有受到侵犯。

大家服饰相同，混在一起，顾晏很难分辨究竟哪一个才是烟月。

楚懿四处张望，生怕烟月出事。鬼司仪站在人群中间，身体悬于半空中，双手大张，“生生世世不分离！”

万箭齐发，肆意屠杀。

但落下的箭只对死人有用，对活人造成不了伤害。

透明的箭穿过顾晏的胸膛，射向地面，消失。

顾晏完好无伤。

其余夫妻全部倒下，此时只留下了顾晏，楚懿，烟月三人。

鬼司仪见状眉头微皱，喃喃道：“怎么可能……莫非……”

鬼司仪来到顾晏身前，左看右看，侍女手上的明灯照射到了顾晏，他的影子折射到地面上。

顾晏意识到不对，鬼司仪修长的指甲刺向他，顾晏一个侧身躲过一劫。

鬼司仪：“果然是活人！”说完，鬼司仪闪到顾晏身边，单手划去。

她那锋利的指甲来回划动，楚懿为他捏了把汗。烟月瑟瑟发抖。

两人不能参战，没有法力只会给顾晏添乱。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顾晏显得格外吃力。

两人打斗中，鬼司仪忽然消失了。烟月看到了她的行踪，正欲开口提醒，怎料下一秒鬼司仪便切换了攻击目标，转身来到烟月背后，指甲抵住她的下颚。顾晏和楚懿都没想到，鬼司仪竟更改了对象。

鬼司仪得意说到：“哎呀呀，小姑娘皮肤这么好，不拿去做人皮大衣真是可惜了。”

顾晏脑海中浮现鬼司仪制作的场景，险些吐出来。

楚懿不淡定了，“你敢！”

“这么着急？你的人？不过，依我看来二位顶多是露水姻缘罢了！”鬼司仪嘲讽地笑了笑，“呵呵，你和你旁边的这位公子倒是般配。”

顾晏不明白鬼司仪说出这番话的目的，顾晏沉得住气，并没有因此而冲动，但楚懿就不同了。

楚懿面部狰狞，“你在说一遍！”他抬手就要和鬼司仪硬碰硬，顾晏一把拉住他，“别冲动，她在激怒你。”

恼怒战胜了楚懿的理智，楚懿甩开了顾晏的手，沉声道：“别管我！”

顾晏再一次拉住他，“你这是在害她！你想看到烟月死在你面前吗？”

你这是在害她。

楚懿冷静了几分，顾晏道：“交给我，我会处理。”

烟月咬了鬼司仪一口，鬼司仪因吃痛，条件性反射扇了烟月一巴掌。

声音巨响，白净的脸上手掌印深深印在上面。

顾晏借此机会冲上去，一脚蹬了鬼司仪的腹部，飞出数十米远。

远处桥的扶手被强大的冲击力崩坏。

鬼司仪鼻血渗出，她吐了一口血唾沫。

“凡人好大的胆子！”

一道金光直直冲向鬼司仪，只听一声惨叫“啊！！！”

鬼司仪的身体像是西瓜爆开，化作漫天血雨。

随身的侍女被这一幕吓呆了，纷纷逃窜，“司仪大人爆了！”

解决完了鬼司仪，是时候该出去了。

顾晏双手快速结印，嘴里念动着。空中出现裂缝，地面破碎。

“砰”的一声，空间撕裂了。

烟月率先道：“我们出来了。”

楚懿握住她的手，“嗯，出来了。”

顾晏使用的法力太多，身体有些抗不住，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仔细一看，他的手臂上还有鬼司仪留下的抓痕。

楚懿前来查看，关心地问道：“哥，你没事吧！”

废话，我没事会吐血吗？

烟月从后踢了他一脚，“楚懿你眼瞎吗？你哥都吐血了，还没事呢！我和你先带你哥回家吧！”

“好。”

楚懿背起顾晏，直奔家中，烟月一路同行。

烟月觉得楚懿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亲自给顾晏包扎了伤口。

“等你哥醒后记得替我说声谢谢，我先离开了。”

望着烟月离去的背影，楚懿把目光投向了躺在床上的人。

顾晏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皮肤白皙，嘴唇颜色浅淡，整个人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没想到打起架了这般猛烈。

楚懿看出了神，他莫名其妙地觉得顾晏好看，甚至比烟月都好看。

梦里——

“一个妖有什么好心疼的，杀了算了。”

顾晏无力地挣扎着，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印入眼帘，一双双恶毒的眼睛注视着他。

人群中，他是多么的渺小。

“真不知道顾三捡这么个破玩意做什么。”

“是啊，有什么用，到时候恐怕还会恩将仇报。”

“也对，毕竟是蛇妖，哈哈哈——”

从古至今几千年来，人们对妖的看法始终如一。

妖生来就是坏的，生来就是要残害人的，不除去妖等于留下一个祸患。

可是，妖也有善良的。

顾晏多想为自己辩解，可弱小的他怎么是那么多人的对手。

同龄的孩子随时随地都可以欺负他，那些孩子的父母不仅不会责怪他们，甚至还会夸他们做的好。

顾晏经常想过自杀，但是顾三不让。

————

“听说了吗？顾掌门其实是个蛇妖。”

“什么！蛇妖也能当掌门，我看这人世间真的疯了。”

因为蛇妖的身份，顾晏无论做什么都会遭到他人的诟病。

有时，他厌恶自己为什么不是人，而是妖。

他帮助百姓惩恶扬善，降妖除魔，人们依然不认可他，以为他在惺惺作态。

“一天天的，装给谁看。”这种言论顾晏听到不下十遍。

楚懿一生活在阳光里，而他却一辈子活在受人唾弃的黑暗里。

他何尝不羡慕楚懿能够受到他人的追捧、支持，拥有亲情，友情，爱情。

从始至终，顾晏的人生大道上只有他孤身一人。

后又遭遇陷害，有人伪装成顾晏杀戮生灵，放火烧毁了一座城。

他解释，无人信他。

在最终决战的那一场，楚懿亲手杀死了顾晏。

人人都说皆大欢喜，为民除害。歌颂楚懿为盖世英雄。

汗珠滚滚而下，顾晏从梦中惊醒。

他捂住胸口，受伤的手疼痛不止。

楚懿端来一碗白粥，放在桌上，“哥，你伤的严重，不能吃其他的，所以我让下人煮了碗白粥，趁热喝吧。”

头一次有人关心顾晏，他受宠若惊。

“知道了，去玩儿吧。”顾晏端起碗，尝了一口，糖放得有点多了，不过正好，顾晏喜甜，正合他胃口。

“杂种，我跟你说的是什么你都忘了吗？”顾三气势汹汹地走进来，“那么久才回来，万一楚懿伤着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顾晏放下碗，回道：“楚懿不是好着吗？”

顾三扇了打了他一巴掌，“还学会顶嘴了，去外面跪着。”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顾晏听话的跪在院内，今日阳光强，加上顾晏还有伤，顾晏身体撑不了多久的。

眼瞅着顾三出门，楚母缓缓来到。

楚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副高傲姿态。

脚用力踩着顾晏的手，顾晏忍着不说话。

“命挺硬的，受这么重的伤还不死，不如我送你一程吧，免得你害了楚懿，他可是有着大好前途呢！”楚母道。

顾晏手指已经快要陷进地缝里，身板笔直没有任何弯曲。“楚母说笑呢，我怎么可能会害了弟弟。”

楚母捂嘴笑道：“正好这几天你爹不在，整个家都由我管理，看我不治治你的毛病。区区蛇妖也配活在世上，连我养的狗都比不上，还不如去死。”楚母挪开了踩着顾晏手的脚。

蛇妖，顾晏最不能接受的两个字。他站起身，说：“楚母，虽说我是妖，但您至少尊重我一下。”

楚母笑了，“一个妖还要尊重，笑死我了，贱命一条。”

顾晏再度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妖不会有善良的。

妖本身就贱。

妖根本不配获得尊重，荣誉。

尽管顾晏是一个多么稳重的人，但他也接受不了别人不了解就肆意侮辱他。

顾晏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了，法力不由自主地攻击楚母，楚母因承受不住，摔倒了。

杀了她。

顾晏一惊，究竟是谁在说话。

杀了她，杀了她。

顾晏内心抗拒，可他操控不了自己的手。一把剑出现在顾晏手里，剑端指向楚母。

“你要干什么？顾晏！”楚母怒吼。

顾晏尽力控制自的所作所为，但并不起作用。

危机关头，楚懿从柴房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楚懿厉声道：“哥，你在做什么，你要杀了我娘吗？”

顾晏不知如何解释是好。

“楚懿快救我，顾晏要杀我。”楚母对着楚懿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