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充斥着各种各样奇怪的药味，混在一起，又苦又涩，让人不敢使劲吸气。

　　从纯白之境回来，肖战并没有立刻清醒。他的意识在身边飘来荡去。

　　他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呼喊，能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满怀期待的，或是嚎啕大哭的。

　　重度昏迷了三天，人物资料都背得七七八八了，肖战才对周遭产生了模糊的概念。

　　昏昏沉沉中，他还能感觉到有人时常来看望自己。

　　那个人应该是个男的，经常会在他身上没有插管的地方摸几下，还会隔着氧气面罩悄悄亲他，动作毛毛躁躁，不大像是医生。

　　不过心梗毕竟不是感冒，肖战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昏迷中度过，意识模糊如马赛克，偶尔皱一皱眉毛作为回应，已经算是“情况极为良好”。

　　又在ICU里挺尸了快一星期，肖战终于被恩准住进一个允许随时探视的单人病房。

　　病床被搬来搬去，各种仪器还在滴滴答答响，肖战硬生生被人给闹腾醒了。

　　他睁开眼，也许是太久没用眼睛，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

　　肖战重新闭上眼，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

　　“别闹。”有人按住了他。

　　是个声音略低的男人。

　　肖战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就被人轻轻摸了摸耳垂：“我陪着你呢，怕什么？”

　　王一博。

　　绝对是王一博。

　　肖战拧成麻花的眉头慢慢松开。

　　“我知道你现在能听见，”王一博似乎离他更近了一点：“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我都来不及和你汇报。”

　　肖战静静听着。

　　“你生病的消息都压下去了，所有通告能拖都拖了，不能拖的也都给过钱了。但是他们大部分都还是愿意等你病好了再去拍。”

　　王一博的声音虽然有点疲惫，但底气仍然很足，看来他的身体状况还不错。

　　肖战安心了一多半。

　　“你爸妈九天前就到北京了，我本来想带他们到咱家住，但他们嫌离医院太远来回不方便，我就在医院附近给他们找了酒店。”

　　说完，他又马上补充道：“那酒店我亲自去看了，东西都全，卫生也好，里面住的人多是做大宗生意的，素质我看都挺高。”

　　见肖战没动静，王一博凑近了仔细看了看他：“你，你要是累了，就继续睡吧，等你醒了，我再把其他的都告诉你。”

　　气管插管以后就不能说话了，肖战也没力气点头，只能用力抖了一下眉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好好好，我看见了，你能听见我说的就好。”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约莫着一两天的样子。肖战从一场荒诞的怪梦中彻底清醒过来。

　　胸口已经褪去那种窒息一样的剧痛，除了整个人有些脱力以外，倒也没什么别的不适。

　　脸上盖着冰凉的氧气罩，手背刺着吊针，指尖的监护仪微微闪光，周围出奇安静。

　　“什么时候？下星期？那我可能去不了，对，到时候再看，如果能去的话我就去，不能去就算了。”

　　肖战大梦初醒，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王一博在门外打电话的声音。

　　前前后后偷听了几句，好像是一场什么大型活动，需要他出席。

　　“我知道这个晚会很重要，我也知道这个导演挺难约的，但是肖战现在住着院，我这个关头咋可能走得开？万一他在我走的时候出了什么事，那我还活不活了？”

　　晚会?

　　还有大导演？

　　肖战挣扎几下，用没打吊针的那只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微博一看，原来是最新一届的国际金榕桦奖要在澳大利亚开幕，拟邀嘉宾有王一博。

　　王一博在几年前就已经在海外影坛上崭露头角，如果这次真能借此良机结识到重要导演，那就真是有如大鹏风起扶摇九万里了。

　　肖战看向窗外的夕阳。

　　太阳不知何时已沉入云朵背后。天空还很亮，而地上已被淡淡的鎏金色完全包裹。

　　“去澳洲办完事来回至少需要四天，肖战现在的情况时好时坏，一个小时没看住就可能起一万个变化。你让我怎么放心离国？”

　　看样子王一博是不想去。

　　肖战心里登时腾起一股火，想喊他过来，可是切管的后遗症还很严重，不能大声说话，呼叫按钮又离得太远，够不到。

　　思来想去，肖战灵光一闪，伸手拆掉了夹在手指上的监护仪，仪器立刻发出刺耳的鸣叫。

　　“肖战！”王一博大惊失色，撂下手机就冲入病房，正要去按呼叫按钮，手腕却被肖战抓住。

　　“你，你醒了？！”王一博愣住。

　　肖战淡定地重新戴上监护仪，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醒了就好，我去叫医生。”王一博说着就要走。

　　肖战无奈，这傻大狗怎么动不动就想往外窜。

　　他使劲扣住王一博的手臂，费力地扯开氧气罩，哑着嗓子艰难开口：“先别走……”

　　王一博惊：“你干什么你，赶快戴上！”

　　“不用，”肖战有些气短，可力气却不小，硬是薅着他坐到床边椅子上，脸色涨得微微泛红：“你是不是要去金榕桦奖？”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肖战与他对视：“什么时候？”

　　“下月二号，没几天了。”王一博道：“问这个干什么？”

　　肖战：“你不想去？”

　　王一博：“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你病成这样，身边一刻都离不开人。爸妈年纪也大了，另找别人我也不放心，倒不如……”

　　肖战笑了，眼神从一开始的涣散渐渐变得坚定：“你还是去吧，一天两天的，我还不会咽气……”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

　　王一博急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刚醒就开始胡说八道，你才三十出头，这么年轻，哪有那么容易死？！我都给你联系好医疗团队了，等你情况再好一点我就带你去安道尔或者蒙特勒，我一定把你养得健健康康的！”

　　“不，不是的……”肖战抓住他的手，“你别急，坐，坐下说。”

　　王一博坐了回去，神色依旧阴郁。

　　肖战看着他，眼睛里有着无与伦比的柔光。他看着自己的爱人，像是看着千年难觅的珍宝，连周围橘红色的夕阳都变得温柔了：“大局为重，一直是咱家的第一条家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