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川带着沈确，七扭八拐的进了一条小巷，空气中卷着股潮湿的灰尘味儿。

沈确注意力集中在四周，眼神中透露着好奇，能让陆淮川软下脾气和自己商量着出校门，一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他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着，身侧的人停下了脚步，“嗯？到了吗？”

沈确左右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走出了刚才逼仄的巷口，空间开阔了不少，唯一显眼的就是面前的废品回收站，堆着各种各样废弃物品——废铁皮，旧钢管，拆迁边角料还有不少电瓶……

沈确一脸懵逼的被陆淮川带进了废瓶站，看着他同一旁下货的大叔点头招呼，然后认真的在“垃圾堆”里翻翻找找，比较了好一阵最后选出了一辆瘪气的三轮车，一个折叠桌，四张小圆凳，一个大塑料箱和一个迷你小音响。

“你这是要摆摊？”看着这些东西，沈确算是明白了，难不成陆淮川想要靠地摊经济创业致富。

陆淮川没说话，但也没否认。

后期小说中只手遮天的反派大佬，现在在废品站研究如何摆地摊，货比三家的架势，让沈确有种滤镜破碎的感觉。

但……却意外真实了不少。

陆淮川已经和门口的大叔聊好了，两人应该认识，一摞东西也就收了他七百块钱，主要是摆摊用的小三轮车贵，但也对方说好帮他把破轮子换了，只等下午陆淮川来拿就行。

不过……

“要摆摊，这些东西可不够用。”离开回收站，沈确才不急不缓地补充。

陆淮川问声侧头看向他，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要说什么？

沈确：“你准备那些东西，主要是想做什么？”

“……”他犹豫了两秒，许是想看看沈确能给出什么建议，回答了对方：“早餐摊。”

“啪！”

沈确打了个响指，“既然是早餐，那锅碗瓢盆少不了吧，加热保温的煤气少不了吧，如果是包子馒头这类面食，你还需要买蒸笼面粉，最后的最后一次性餐具和食品袋你总得有吧。”

……

下午两点。

正是日头最旺的时候，从废品回收站出来，又拐弯去了隔壁批发市场的两人，终于赶在上课前回来了。

沈确扯着校服擦了下自己额头的汗珠，衣服湿了大半黏腻地贴在后背 汗渍渍的难受极了。

比起沈确狼狈的样子，陆淮川就清爽不少，只是额头略微有些薄汗，仍旧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沈确有些不平衡，轻声嘟囔：“还真是个冰块啊。”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陆淮川捕捉到，他瞥了眼对方神情如常。

“沈确，你中午跑哪儿去了？”赵逸转头过来，看着满头大汗的沈确，从隔壁李天宇的抽屉里扯了几张卫生纸递了过去，“给你带的饭都凉了。”

沈确接过赵逸递给他的纸巾，边擦汗边想，别说是吃饭了，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大中午顶着太阳连轴转，他现在头晕目眩浑身难受，一点食欲也没有。

“没事儿，晚上吃一样的。麻烦你了，多少钱我转你。”

赵逸：“不用，本来就是顺手的事。那你中午就饿着？”

沈确神情恹恹地嗯了声。

看他实在难受，赵逸关心了几句便没再说话，还把逮着空隙终于能说话的李天宇给拽了回去，给沈确留出空间让他自己缓缓。

男生一脸通红，略长的发尾被汗浸湿，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都焉巴巴，没有精神气。

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扯着领口上下扇风，露出的肌肤白得晃眼。

陆淮川尽收眼底，漆黑的瞳仁下掩盖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波动。

沈确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下午，因为靠窗的缘故，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来，隔着眼皮都觉得刺眼，睡梦中的他皱着眉，扭头换了个方向才好些。

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因为今天的折腾，脸颊还红扑扑的，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挡在前面的课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碰倒，半扣在他头上。

他做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梦，先是现实世界父母的催婚，嘴唇张张合合逐渐变成血盆大口的怪物，再有穿越后他和陆淮川被主任拷在一起，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的画面，最后一幕是穿着蓝白校服的陆淮川。

不同于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对方气质柔和眉眼专注而温柔，不疾不徐地靠近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接着往下梦，耳边叫他名字的声音，一下将他拉回了现实。

“沈确，……沈确？”

前排的李天宇把课本拿开，轻轻地拍了下他：“下课了，你睡一下午了，起来吃点东西。”

乱七八糟的梦散去，沈确心里忽然多了些莫名其妙的遗憾，他慢慢地睁开眼。

梦中温润的男生坐在自己右侧，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带着凉意的淡漠感扑面而来。

他收回视线，理智回归身体后只感觉胃中咕咕作响，像是片干旱的土地，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唤着食物的滋养。

“我感觉现在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知道你饿，中午的饭我们在在食堂重新热了一遍，现在吃刚好。”

沈确也没和他俩客气，接过饭盒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可能是饿狠了的原因，就连李天宇一直吐槽难以下咽的食堂饭菜，沈确都吃得津津有味。

李天宇给他接了杯热水：“你慢点吃，小心呛着。”

沈确囫囵吞枣咽下去，接过水狂灌一口，嘴上说着好的好的，可动作却不见放缓。

最后放下筷子的他，餍足地打了个饱嗝，喉咙中溢出一声喟叹。

“一中食堂的饭菜还是挺不错的嘛，哪儿有你说的那么难吃。”

别说李天宇了就连赵逸都睁大了眼，被他吓了一跳：“我滴个乖乖！你是真的饿了。”

一中食堂那可是声名远扬，学生之间心照不宣地狱级的存在，吃了这么些年，大家或多或少都“习惯”了，但绝对得不出好吃的评价。

赵逸很少用歹毒来形容一种东西，但是在一中，每种创新菜品都称得上歹毒二字，什么红烧火龙果，酸奶拌木耳，清炒牛油果，鸡蛋可乐汤等等。

说句夸张的，他家狗吃了一口，都能连夜给他做出四菜一汤。

沈确说完才发现周围三人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就连旁边的陆淮川也不例外。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端起杯子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咳咳，我这不是饿狠了吃啥都香吗。而且你们给我打的菜都没有踩雷，每个我都喜欢。”

李天宇嘴角的笑容都压不下去，不动声色地捏了下耳垂：“那当然，这可是我选的。”

赵逸撞上他的肩膀，挤兑着他：“得了吧，还有我一半功劳呢。”

沈确没说话，看着两人你下我一下的打闹，有些失笑。

右手被轻轻扯动，手背上短暂的触碰快得像是错觉。他下意识地看向右边，对上陆淮川的脸：“有什么事吗？”

“我们可以去主任办公室了。”

去解锁。

沈确一拍脑袋，对呀。主任只说是下课去找他拿钥匙，也没说是晚自习还是下午放学。

于是两人又提溜着陆淮川的空书包，往主任办公室走，现在正是休息时间，一路上沈确收获了不少同学的注目礼。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将以旋风般的速度，在吃瓜群众的八卦中传遍一中每个学生群。

一方面，沈确出色的外貌本就引人注目，另一方面，他和陆淮川算得上亲密的举动也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益阳一中所有的学生，对陆淮川的观感十分微妙，曾经学校里出了名的高冷学神，老师校长们一路爆灯的优等生，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老师口中“别人班的好学生”，不知怎的突然跌下神坛，成绩一落千丈。

虽然以前大家都说陆淮川独来独往，傲气的很。但是人家成绩优异，连带着他不完美的性格都被蒙一层滤镜，学神高冷一点很正常啊。

而随着他学神光环消失，质疑和诋毁声扑面而来，学校是座象牙塔也是所囚牢，学生们唯一的通行证是红榜上公布的的成绩排名，毫无疑问陆淮川已经失去了被优待的资格。

本身就不善与人交流的陆淮川，人缘可谓一落千丈，更别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时不时地添油加醋一番。

现在的陆淮川，是好学生们看不起坏学生们瞧不上。可只要他出现，总会吸引大家的视线。

所以，当看到沈确和陆淮川两人几乎是肩并肩亲昵的样子时，众人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疯长，巴不得刨根问底从头到尾把所有事情了解清楚。

当然，这一切二人并不清楚，沈确现在只想快点离开摆脱，被别人当猴看的情形。

“咚咚咚……”沈确弯曲着两根手指，敲响了彭德智办公室的大门：“主任在吗？”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

彭德智坐在办公桌上带着老花眼镜，在看下午老师们开会提出教学的方针，他横了一眼没管他们。

翻开最后一本关于教案，皱着眉看起高三教师组制定的教学计划。

沈确视线一低偷看了一眼，黑白文字里时不时穿插着红色的批注，或提成疑问或指出不足，笔力苍劲。

他收回视线，和陆淮川安静的等在一旁。

彭德智写完最后一句话，整个人往椅背一躺，把眼镜从鼻梁上取了下来，捏了捏眉心语气阴阳怪气：“您二位是？”

沈确呵呵地干笑着，旁边的陆淮川像是听不懂主任的挤兑，开门见山：“下课了，我们来找您开锁。”

“但我好像说的是一天吧，这晚自习还没上呢。”

“晚自习又不算是正课。”

陆淮川语气坦然，让沈确脸上的假笑差点挂不住，开不开锁都是彭德智一句话的事，哪会和你讲道理呢？

他怕对方再口出狂言，捏了下他挡在书包后的手，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自己上前一步：“主任，我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再逃课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彭德智在两人间来回扫视，五根手指在桌面上上下敲击：“陆淮川也知道了？哼，我看不像。”

他偏头看向陆淮川，一个劲的使眼色：“主任问你话呢。”

好好说，能不能开锁就看你了。

陆淮川：……

“知错了，主任。”

彭德智重新戴回他的老花眼镜，斜睨着陆淮川，随着轻哼带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手伸进口袋里翻来覆去摸索了半天，杂七杂八什么东西都翻出来了，唯独没有今天上午沈确看到过的那把银色小钥匙：“怎么好像找不到了。”

沈确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出错。陆淮川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掀起眼帘幽幽地扫了彭德智一眼。

彭德智神情半点不慌张，又装模作样的找了一会儿，在沈确祈求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地从书桌抽屉里摸出钥匙：“哎哟对不起，我忘了根本没放身上，把它放抽屉里了。”

语气没有半点歉意，倒像是故意逗两人玩儿一样，回想起陆淮川刚才毫无波动的情绪，好似早就知道一般。

合着就自己被蒙在鼓里，沈确扭头瞪了他一下，满眼不满。

彭德智站起来，帮他们解开拷了两人一天的手铐，拍了拍沈确肩膀，手里的手铐哗啦作响：

“小沈同学，以后可要认真学习啊。你不会让主任失望的对吧？”

不像是鼓励，倒像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