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临近结束时,云程站起身来,示意去趟洗手间。
从满是压迫感的包厢内逃离出来,云程顿觉身心舒畅。
云程站在卫生间洗手池前洗了把脸,抬头呆呆地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水珠正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向下坠落,他愣了好久好久,久到思绪全无,久到眼神恍惚。
云程扪心自问,他做不到如阮鹤庄那样坦然,哪怕,八年前的他们,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既算不上昔日恋人,因为他们从未两情相悦过,退一万步来说,也算不上故友,毕竟当初分别时闹得那样难堪。
那些刺耳的话语,像是扎在云程心里的一根刺,经过多年岁月的洗礼,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和痛。
阮鹤庄在饭桌上那副侃侃而谈的模样,云程着实自愧不如。云程甚至不敢仔细审视他,毫无疑问的,就算这么多年不见,云程依旧会被那样一张脸给迷住。
诚然,云程身处娱乐圈五年,什么类型的帅哥没见过呢,可阮鹤庄,无疑是特别的,他的长相以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是动人心魄摄人心骨的。
良久,云程深吸一口气,又拍了拍脸,缓步走出卫生间。
他跨下卫生间的台阶后,向前走了还没两步,却不想,阮鹤庄就站在卫生间门前的长廊上,靠在一扇木窗旁,点燃一根烟细细地抽着。
这是第一次,云程见到阮鹤庄抽烟。
他愣在原地。
“又见面了。”阮鹤庄薄唇轻启,吐出一口烟圈,然后慢慢从烟雾中朝云程走过来,一步一步靠近他,最终停在离他仅有一臂距离的位置。
云程猜想,这句话应该是早在饭桌上就该说的,只是碍于人多,所以才搬到了这里说出来。他不清楚,为何阮鹤庄在面对他时,永远都是一副轻飘飘的姿态,或许,他真的不重要,阮鹤庄待他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的弟弟,如今又因利益捆绑在一起而已。
既然阮鹤庄不在意,他又何苦庸人自扰呢,云程心想。
于是他似笑非笑的来了句:“是啊,又见面了,阮先生,上次颁奖晚会上那匆匆一面还没来得及好好叙旧,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干净了呢。”
闻言,阮鹤庄夹烟的手在空中停顿一秒,才轻轻抖了抖烟灰,他看了云程一眼,目光竟出奇的柔和:“忘不了。”复又说道:“云程,别用这么生疏的称呼,显得生分,你以前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好了。”
云程眼珠转了转:“那…阮哥,或者直呼全名?不知道哪个更显亲近呢?”
阮鹤庄眸色一暗:“随便你。”
大约过了三秒,云程想了想,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问出一直以来盘踞在心中的疑惑:“我能参演这部电影,是不是有你的原因?”
云程也不知道他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是或者不是?他不清楚,他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然而,“别想太多。”阮鹤庄这样回答他。
不是“是”,也不是“不是”。
云程内心五味杂陈。
阮鹤庄指间的香烟只剩下短短一截,他又抽了一口,然后在一旁的铁皮垃圾桶将火光熄灭,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全程盯着云程的表情看,像是期望从中得到什么样的反应似的。
但云程面色仍旧淡淡的,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不似从前那般满目含情,只有冷淡。
没来由的,他有些失落。
于是,阮鹤庄又说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云程嗤笑一声,他丝毫不想领阮鹤庄的这个情,直言道:“很抱歉,这个角色我恐怕无法胜任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云程不愿斟酌用词,掂量语气,他只想毫不留情地痛快地拒绝掉阮鹤庄,然后再离阮鹤庄远远的,最好最好再也不要见面了才好呢。
阮鹤庄并不气恼,轻笑一声,语气却变得尤为郑重:“云程,别这么幼稚,也别犯糊涂,你清楚的,这个角色适合你。”
云程的声音不急不缓:“我很清醒。”
阮鹤庄却逼近云程,将云程挤到墙角,他本就比云程高半个头,现下两人凑得极近,呼吸交织在一起,变得异常急促。
阮鹤庄似乎也察觉出失态,后退一步,先是说了句“抱歉”,接着又说:“云程,你确定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大好机会吗?”
“我很确定。”云程看着阮鹤庄后退一步的动作,说了谎。
但阮鹤庄一眼便看穿了他:“云程,你知道吗,你说谎的时候,其实特别明显。”
这话传进云程的耳朵里,变得格外刺耳,他本就有些别扭气愤,这下连装都不想装了,恶狠狠地瞪阮鹤庄一眼,说出口的话也变得十分不中听:“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说完,绕开阮鹤庄便要走。
刚走没两步,阮鹤庄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调整了一下呼吸,无奈的说:“十天,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考虑。”
“不要急着拒绝我。”这话里带点可怜,一点儿也不像阮鹤庄的谈话风格。
顿了顿,看向云程的侧颜,又说:“好吗?”
阮鹤庄宽厚的掌心持续传递着温度,愈来愈高的温度像是足以将云程灼伤,但他却有些没出息的贪恋这份温暖。
即使转瞬即逝。
过了很久,云程才回:“好吧。”
好吧,好吧。
说罢,便挣脱开阮鹤庄的掌心,离去。
云程走回包厢时,方菲立马站了起来,拉了他一把,说道:“祖宗,怎么去趟卫生间用这么长时间啊,大家都等着你散席呢。”
“抱歉。”云程看向廖菘蓝和陈立中,说。
廖菘蓝站起来,笑笑:“云程,不必这么拘谨客气。”看了眼手机,又说:“刚刚阮总发来消息说公司有事儿先走了,这时间挺晚了,要不咱们也撤吧。”
“行。”陈立中附和道。
于是他们一行四人便乐呵呵走出听雨轩,廖菘蓝和陈立中是坐一趟车来的,有专门的司机师傅接送,不必担心醉驾。今晚云程也沾了几杯酒,方菲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他早已叫好了代驾。
云程与方菲挥手告别后,分别一左一右钻进了汽车后座。
车内,方菲因喝了酒,面色坨红,但仍挡不住八卦之心,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真想不到,那个阮鹤庄竟还是个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呢,怪不得从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据说他虽是京城本地人,可前些年都久居香港做生意,电子科技产业,近一年才又回到京城发展的,此后工作重心便是投资影视产业。但说来也奇怪,这一年了,就搞了现在这么一个项目,效率太低了也。”
香港?
原来这些年,阮鹤庄一直生活在香港。
云程不由暗暗计算了一下,从休斯顿到香港的物理距离,或者,坐飞机需要几个小时抵达,亦或是,两地之间存在几小时的时差。
想了好一会儿,云程他才慢慢将目光从车窗外移到方菲脸上,随口问了句:“据谁说的?”
“廖菘蓝呐,”方菲说,“从那阮总离席后,我便把能打听的全打听了。”
有些时候,云程不得不佩服方菲强悍的社交能力,他想了想,又问道:“还打听到什么了呢?”
方菲答:“我听廖菘蓝说,阮鹤庄阮总挺重视这个项目的,他算是主要投资人,占百分之九十的大头,从剧本的萌芽阶段就开始严格把关,砍掉不知道多少版了都,才有了如今的这版剧本。”
云程只一言不发的听着,他本想着借回程的时间好好跟方菲说明一下自己不想接这个电影了,可如今杂七杂八的听了好多,心也跟着乱糟糟的。
突然就,开不了这个口了。
云程安慰自己,算了,这不还有十天时间呢嘛。
想到这,他可有可无的回了方菲一句:“那确实还挺上心的。”
另一边,阮鹤庄自离开听雨轩后,一路驰骋将迈巴赫平稳开至公司楼下。
他摇下一半车窗,然后点燃一根烟又抽了起来。
静默地抽完一根,又续上一根。
仿佛没完没了。
就在第五根烟即将燃尽之际,汽车的中控显示屏弹出来电页面,阮鹤庄看了一眼备注,是他远在香港的好友孟广白,他先是调了调座椅靠背,调好后,才按下通话键。
那边很快传来声音,很清朗的男声,说:“喂,兄弟,进展如何?”
阮鹤庄此刻已掐灭了烟头,他将整个身体重心全部贴在座椅靠背上,头枕着,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答道:“不妙。”
此言一出,电话那头的孟广白立马来了精神:“嘿,怎么着啊,你那小情儿不乐意啊?”
阮鹤庄闭着眼睛纠正孟广白:“他有名字,云程。”
“好吧好吧,”孟广白及时更正,“你那小情儿云程不乐意啊?”
阮鹤庄也懒得说他了,回答道:“他不想演。”
孟广白一听势头不对,急言道:“鹤庄,这可不行啊,这电影我可投资了百分之十呢,你莫不是要我血本无归吧。”
阮鹤庄回他:“这投资的事儿,本就是你自个儿横插一脚。”
孟广白笑道:“我这不是想给兄弟的爱情助把力嘛,也算有点参与感。”
阮鹤庄反驳:“别乱用词儿。”
孟广白自然知道阮鹤庄说的用错的词儿是什么,一咂舌,在电话那端摇头轻叹道:“你们给子可真够他妈矫情儿的。”
矫情?
阮鹤庄不置可否:“我还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孟广白拆台道,“你都不确定八年了,要我说,干脆这电影甭拍了,你就直接杀到你那小云面前,说想和他试试,好确定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这样多省心省力啊。”
“不行。”阮鹤庄言简意赅。
不能再让云程失望难过了,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孟广白继续挖苦他:“真没想到,生意场上雷厉风行的阮大老板,处理起自己的感情问题来却像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学生。”
“鹤庄,你这样可不行啊。”
阮鹤庄在即将挂断无意义的通话前,回复道:“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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