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禹双手抱胸,坐在沙发里。小薄毯盖在身上特别暖和,但落在旁人身上的视线却特别冰凉,被看一眼好似寒气入体。
视线范围内,张极刚洗完茶杯回客厅,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上还留了晶莹剔透的水珠,看起来又嫩又白。但他没什么心思去观察手好不好看,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
张极是不是又在跟他闹脾气?
这样问题是今天中午同桌吃饭时突然冒出来的,起初他只以为是自己最近过于敏感。张极不过就是吃饭时刻意躲过了他几次对视,还不接他递去的干净纸巾,仅此而已。
可渐渐的,他发现了许多不对劲。比如,吃完饭后他想吃苹果,问张极家里还有没有,张极说冰箱里还有几个。事情到这里还一切正常,可就在他洗完苹果,去问张极要不要也吃一个,张极却特别别扭地回答说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但想到当时张极那副复杂的神色,他就感觉很奇怪。再说,在他印象里张极明明喜欢吃水果才对。
后来,他多次试探,一个短短的午休问了好几次,葡萄、饼干、面包等等,张极都不要。
但如果张极真的又闹脾气,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他会冷着脸,连带语气也很低沉,什么都不会接受,就任由张泽禹独自琢磨到底要怎么办。
不像闹脾气,可张泽禹又很难解释张极怎么一夜之间变成这样了。思来想去,他准备在晚饭后逮住对方,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果张极不搭理,那他就只能死缠烂打了,反正这套技术他一向清楚掌握,非常简单。
逮倒是不难,只是张泽禹在斟酌询问措辞的事情犹豫了。盯着张极从厨房到客厅,又上楼拿了条薄毯给自己,再拿茶杯去清洗,最后又回来。
从始至终,张极都没有分过一个眼神给他,把他当透明人一样。
直到张极简单喝了口茶后放下,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时,张泽禹终于坐不住了,冷不丁地开口:“你去哪?”
听见声音,张极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瞬,默默把钥匙揣进口袋里,眼睛都不曾瞥一下,“出去一趟。”
“所以我问你去哪。”张泽禹有点不喜欢他这样,明明看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憋了满肚子话要说,可他却老喜欢憋着,什么也不肯透露,搞得像张泽禹在这住,总弄得他很委屈可怜似的。
现在已过立夏,北川的温度逐渐升高,日温度最高可达29℃,这还只是五月份。不过,许多市民已经从简约单薄的外套换成清爽的短袖,张极这样的社会精英也一样。
黑色体恤穿在身上,将宽肩窄腰的好身材暴露得非常透彻,更衬得张极气质冷厉,浓眉大眼分外俊朗。别人都穿不出他这样的感觉,恐怕是这身体恤的卖家都要求他宣传。
张极盯着他,欲言又止,到最后也没把话说出来,只将视线投向大门,“没事,公司临时有个会,我得去一下。”
“开会?”张泽禹放下手,掀开薄毯,趿着拖鞋走到他面前。他偏偏又高了半个头,张泽禹得稍稍仰起点才行。皱起鼻子,不满地嘀咕:“你怎么长这么高,多看你两眼脖子都疼死了。”
张极睫毛微颤,没深究这句没头没尾的吐槽,只问:“怎么了?”
张泽禹叉腰站,有种养在家里的小仓鼠的感觉,非常仗势欺人:“都快八点半了,什么时候开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开,张极你是不是在骗我?其实你出去是要和别人幽会吧!”
一愣,张极无奈扶额。这哪跟哪,他再怎么样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何况,哪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没有,真开会。”
张泽禹也就一时口快,打心底他也清楚张极做不出这种事情,只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信。他很少见张极大晚上跑出去,一般这个时间段张极要么已经洗漱上床了,要么在客厅看书看报纸,日子作息比他爸妈还规律。
可是他又想不出张极晚上外出,除了是公司有事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张极似乎也没什么朋友,平时只和公司内部的人打交道。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更体贴宽容才好,于是向后退了一步,大方道:“行吧行吧,那你得快点回来。”
“好。”张极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变化。
但张极本人不知道,平日里粗神经的张泽禹也不知道,两人的目光擦过后就分开。张极出了门,而他继续窝回沙发里玩手机。
-
张极确确实实是要开会,但会议内容很短,他大可以让助理任婷婷代理,会后再打个电话商量,但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在家里,他感觉很不自在。昨晚发生的事情始终是压在他胸口的一块巨石,他没有办法去忘记,想忽视也难,因为回家总能够看见张泽禹,两人也免不了面对面。
那个短促的吻,可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他辗转反侧也难入睡,吃饭、工作、开车都没办法好好进行。所以他得给自己一个冷静的机会,让自己好好沉下心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那个不明不白的吻。可想了想他排除了这个可能,毕竟两人都是成年人,亲个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试着代入一下自己和别人接吻,很快就因为太嫌恶而放弃想象。然而张泽禹亲他,他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厌恶,第一反应反而是逃避。这是正常的,被曾经互不对付的人强吻都会有这种反应。
然后他又想到,会不会是和自己接吻的人。他不讨厌张泽禹,对张泽禹的某些稀奇古怪的行为和脑回路,他甚至觉得有趣。这是放在几年前,他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
如果是因为和自己接吻的是张泽禹,所以才会想要逃避和忘记,那似乎也说得通。毕竟两人的关系,远不是结婚伴侣这样简单。
张极结束会议后正常驱车离开,可在抵达家门口时又慢下了步伐。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张泽禹,得再等等。
小区的路灯很亮,户外车位又正好在路灯下方。昏黄的路灯隔着透明车窗照进车内,张极开了空调,嗖嗖的冷风吹打在身上,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安逸。
胸口闷疼。
脑子里是张泽禹昨晚喝醉时耍酒疯的一幕幕,可爱的、幼稚的、无理取闹的、咄咄逼人的,一切的一切,放在张泽禹这个人身上,特别的,好玩。
读书时期的张泽禹,在他心里也是这样的吗?似乎并不是。那时的他觉得张泽禹是个很无趣很没有脑子的人,因为总做些非常不可理喻的事情引起他的注意。明明他多次出言阻止,张泽禹却还是一意孤行。
仿佛在张泽禹的世界里,能获得他的关注是件特殊的事情。大概的比喻是,像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得了个奖项,特别容易骄傲。
张泽禹戏弄他成功,也会有这样的自豪感吗。
张极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很混乱。千万思绪绕成一团,仿佛猫咪爱不释手的毛线球。可他又能隐约从这些或分散或混乱的思绪里摘出一条来,告诉他,其实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吻,而是人。
可是,怎么会呢。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在意张泽禹,为什么呢,怎么会……
他觉得心力憔悴,弯腰,头靠在方向盘上,准备再冷静下来调整一下情绪,绝不能在回家时被张泽禹发现端倪。这个人,又精明又笨,让人很无奈。
倏地,手机震动几下。他一顿,摸出来看,屏幕亮起的瞬间看见是张泽禹发来的几条消息。
——你怎么还不回来?
——还在外面的话给我买盒小蛋糕呗?
——我饿了!
最后,是一个小狗哭泣的表情包。很可爱,很可怜,很……喜欢。
张极啪的一下关掉手机,感觉车内一时间压力变得越来越大,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忙关了空调,再摇下半扇车窗。
晚风吹来的刹那,他忽然意识到心脏怦怦跳的原因是什么。是那个吻,是吻的人,也是和他互相纠缠折磨了十几年的张泽禹。
如果疯狂在意就是喜欢,如果喜欢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恐怕已经喜欢张泽禹了。
不得不得了的喜欢。
-
张极在车里思考了二十分钟才动身,没直接回家,而是又开车去就近的蛋糕店买了一份巧克力蛋糕才回去。
一进家门,他率先收到的是张泽禹在客厅昏昏欲睡差点栽倒在地上的模样。没忍住摇摇头,关好门,轻手轻脚地上前,把落在地上的薄毯拿起来给人重新盖好。
张泽禹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你怎么才回来?公司开个会这么久吗?”
“嗯,是久了点。”张极说着,抿唇盯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按耐住要伸手去揉的冲动,把手里的蛋糕递出去,“吃吧。”
愣了愣,张泽禹瞬间睁大眼睛,是眼眶都塞不下的惊喜和开心,抱住蛋糕,“张极,你真给我买了啊!谢谢你!”
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他嗯一声,“喜欢就好,吃完早点睡觉,别熬夜。”
“好!”张泽禹欢欢喜喜地抱着蛋糕去厨房拿勺子吃,心里特别美滋滋。
他总感觉,张极像个圣诞老人。只要他许个愿望,张极就能快速接收并且完成他的愿望,从来不会落空。这让他感动,连林杏女士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种程度,张极却是可以的。
在某种程度上,他有点离不开张极了。
他连续吃了两口,目光止不住瞥向正在冰箱里找奶酪的张极,抿抿唇,“张极,你吃不吃?特别甜的哦。”
一愣,张极看向他。嘴角还沾了奶油,虎头虎脑的,跟个长不大的小狗一样。喉咙一干,快速别过头,“不用,我不喜欢吃蛋糕。”
“你怎么水果不吃,蛋糕也不吃啊?”张泽禹挖一口喂自己嘴里,想起自己纠结了很久的问题,想着现在氛围不错,直截了当地开口:“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张极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不理我啊。”他低头,将巧克力混入奶油里,“今天一整天都这样,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因为今天一整天都在被胡思乱想烦恼,所以张极才刻意躲避他,怕两人多交流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张极关上冰箱,走到他身边,这回没有控制住,直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我不会生你的气。”
张泽禹笑了笑,“真的假的,不许骗人啊,以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能生气。”
“……视情况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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