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的记忆】

　　正值隆冬时节，冷风彻骨，却没有一片雪花。

　　春生茶馆里小二奉上了新茶，向上蒸腾的热气熏着时越的眼睛。听着隔壁桌上传来这样的声音“那郧屿山上的恶龙，，硕大无比，凶残嗜血，作恶多端。靖霄道长独自一人背着把剑，夜上紫埙山收恶龙。虽说没能斩杀那孽畜，可也令它元气大损，身受重伤无法飞升。多亏了靖霄道长……要是让那恶龙下了山，我们这一城人的性命，怕是都不保咯。”茶馆里的话只能听个热闹，瓜子壳间的闲言碎语从来就没停下变化，传不了几个桌就又是一个新故事。

　　可偏偏勾起了时越的兴趣，“郧屿山上真有恶龙吗？”时越忍不出出声问到。

　　隔壁桌的中年男子循身转过头来，只见一个穿着白绒袄子的公子发丝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他身上凛冽的气场。下颔线条紧绷着，刚毅有棱角；脸庞轮廓分明，黑眸沉沉，眼神极冷极静。

　　“那还能有假？靖霄道长可是咱们椒城的大英雄。公子您怀疑我可以，总不能怀疑靖霄道长吧。”看着中年男人信誓旦旦的模样，时越心下疑惑，常理来说这些事应该是由山神来解决的。

　　“哎，我听说城西的小哥青牧，三天前说要去郧屿山寻草药给老爹治腿伤，带着把镰刀就出发了。”与中年男子同桌而坐的人说到。

　　“虽说青牧看起来傻乎乎的……可他也经常帮邻居修屋子补墙，是个挺善良的小伙；况且他爹娘除了他也没其他儿子了，还在家里眼巴巴地等着他呢，若是被恶龙吃了……”

　　郧屿山四处覆盖着灰蒙蒙的瘴气，山道上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孤身一人的青牧左手揪紧了药篮子，右手里握着镰刀颤颤地发着抖，听着猫头鹰阴森森的啼叫声，他发慌得想哭。

　　早知道他就该听靖霄道长的话，可是想到老爹的腿……忽然，他感觉到身侧掠过一道黑影，本就紧张的青牧手抖得差点把手中的镰刀抛出去。

　　“吼——”头顶骤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龙吟，那声音忽远忽近，萦绕不去。他盯着那个闯入他地盘的小身影，无声地伸出了利爪。前不久，他刚被一个道士布局所伤，至今还未痊愈。只怕这回又是哪个阴险的小人要来暗算他。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青牧紧张地环顾四周，只觉得背后直直地袭来一道寒气。他哭丧着脸“大大大龙兄弟，你别吃我！我我我……我不是有意闯进你地盘的！”

　　几欲没入他后背的利爪，生生停住了。可青牧闭紧了眼睛，唰得丢掉手里的镰刀，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

　　耳后有一阵温热气息侵来，耳畔响起一个诡谲低哑的声音“哦？不是有意的，难道我就不吃你了吗？”青牧嗷得一声，两腿一软，白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那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目光鄙夷，看着那个软绵绵倒下的身影，轻轻哼了一句，“没用的小东西。”而后抬眼看向暗处“你是谁？来郧屿山做甚？”

　　时越见已被发现，从暗处走出，面上含笑“天界时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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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墨漾，是一条黑底白纹的龙。

　　人间关于他的传说很多，基本上都是“凶残嗜血，作恶多端”的那一套；这些话编了上千年，也没个新版本，简直无聊透顶。

　　凡人在墨漾眼里是愚昧至极的生物，他们终日担心他下山为祸人间，可他未踏出这郧屿山，已有千年。除了身为山神，必须长居于此镇守庇护山脉之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墨漾在郧屿山上设下结界，以免凡人擅闯。上个月竟然有个道士闯入他结界，不但坏了结界，还设下阵法，令墨漾大伤元气。

　　可墨漾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他就匆匆离去。墨漾为了修补结界，忙活了好久，这期间不乏有些小妖偷偷蹿进郧屿山，但念在他们并无大害，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追究。

　　今日闯进山内的是一只鼠妖，墨漾吓着玩倒也颇为有趣。但是眼前的男人来历倒是新鲜，郧屿山从未有天界的人造访，他也看那些自恃清高的神不顺眼。

　　如今不声不响闯进来一个，墨漾也懒得和他废话，把自己方才吓晕的小东西扔到山洞里，本想转身就走，由他自生自灭。可看着他冷得缩成一团的样子，他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居然鬼使神差地替他生了堆火，还极有耐心地坐了下来守着这个鼠妖。

　　时越在一旁看着这条龙，玄色的衣衫衬得肌肤冷白似雪，薄唇紧抿，英气的眉微微蹙起，满身都透着不耐，却还是坐在火堆旁等着小妖醒过来。

　　“你是天界派来的？”墨漾实在是受不了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目光。“并不是，只是路过此地，听闻山上有恶龙，便来看看。”时越轻笑调侃道。

　　墨漾扭头看他“怎么，你是来‘为民除害’的？”时越的脸庞被火光映的忽明忽暗“只是好奇，上来看看，你穿的是丝锦长袍，又长得这么好看，白白净的样子确实不像恶龙，倒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墨漾腹诽。时越盯着墨漾看轻嗅着鼻尖那一点海风般清新的味道“而且我听说那恶龙被什么靖霄道长重伤，甚至无法飞升……”

　　时越口中的靖霄道长，想必就是先前坏他结界还伤了他的那个道士。墨漾冷冷的坐在那他没耐心陪一只位不请自来的神聊天，也不想有外界的人来扰他清静。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说着时越就伸手欲探向他的肩膀——“你做什么！”墨漾下意识地呵道。时越却毫无退缩，直接摁住了他，一脸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墨漾在喉咙里哼了一声。“放心，雪凤凰一族的药，不会比药仙的差。”时越说着拿出白色瓷瓶。“你是雪凤？”墨漾一愣。

　　“是，怎么了？”时越回道，雪凤凰的药倒确实是好东西；被他敷过药的伤口冰冰凉凉的，格外舒服。

　　方才时越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凑得极近。墨漾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墨漾看着眼前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情绪。墨漾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没什么，只是想起我和你们雪凤凰一族还有个婚约。”时越的眼梢带着一模隐晦的笑意“是哪位呢？”墨漾淡淡扫了他一眼“逃婚了，让我娶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那些老顽固想都别想！”

　　柴火噼里啪啦地烧了大半夜，那个被吓晕的小家伙才慢悠悠地转醒。青牧一睁眼，就蹿得远远的，蹲在角落里一脸戒备地看着墨漾。

　　看着青牧小心警惕的眼神，墨漾语气不善地问道“你躲什么躲，我看起来像要吃人吗？”青牧战战兢兢地问“刚才……不是有条恶龙吗？”

　　时越顺手往火堆里又舔了一根树枝，笑着看着青牧“他看起来像一条龙？”青牧歪着脑袋，细细端详了墨漾半天，随后松了一口气，认真地回道道“不像，恶龙应该凶神恶煞的。”

　　这个回答倒是惹得时越一阵大笑。“为何擅闯郧屿山？”墨漾依旧冷着一张脸。青牧闻言一下子耷拉下小脸，闷闷地说“前几日我爹摔断了腿，我想来采这郧屿山上的玲珑草给我爹治腿伤。”

　　看着青牧垂头丧气的模样，时越戏谑道，“你这么胆小，又没什么本事，还想从恶龙爪下摘取草药？”

　　“这山上的龙不吃人，你快点离开吧。”墨漾不耐烦地朝青牧挥了挥手，想让他早点滚。“不，我不能走！我还没有找到玲珑草！”青牧眼眶微红“没有玲珑草，老爹的腿就没得救了。”

　　墨漾不想跟任何人牵扯上什么关系，他只想安安静静待在山里“那又如何，玲珑草生长之地不定，你一个鼠妖就算找到了也抓不住。”

　　青牧站在墨漾面前盯着他，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别待在我面前。”墨漾没好气地说。青牧就张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动弹。

　　时越见状轻笑；这鼠妖倒是机灵，知道他嘴硬心软。

　　青牧扯扯墨漾的袖子“好人你就帮帮我吧。你能在这里来去自如，又能看出我真身，一定不是等闲之辈。”青牧红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墨漾。

　　世人都说他是作恶多端，为非作歹的恶龙。墨漾黑着一张脸，语气凶巴巴的“你这个鼠妖……松手！”某只鼠妖乖乖松开爪子。

　　墨漾闭上眼，双手捏决，咒语暗诵，山脉深处有流光暗涌。很快就找到了玲珑草，当墨漾将手中的玲珑草递给青牧。“哇，好厉害！”青牧眼里泛起崇拜的光芒。

　　倒是时越没有想到“你是郧屿山的山神？”墨漾微微垂眸“我是这里的山神。”

　　而那只鼠妖慌慌张张地把头低了下去“山、山神大人，多有失礼。”墨漾面露嫌弃地转过身去。

　　“你远离海洋，跑到这当区区一个山神。”时越戏谑的看着墨漾“还在山上设了结界，是为了躲你的族人？黑龙族？”

　　都被这个人说了，墨漾一点不想搭理他。“结界我已撤去，你们走吧。”青牧看了看墨漾，跑到时越身边小声嘀咕了什么，便看着时越拉着墨漾的手“鼠妖说你帮了他，他想给你送个礼物……山神大人，你看你老闷在山上多无聊，一起下山走走。”

　　墨漾不可置信地看着时越一点点将他从山上拉了下来。墨漾从未想过，他，一条威风凛凛，世人闻风丧胆的龙，居然会有一天栽在一个雪凤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