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某个老头子的小情人儿了？”

一道女声从几人身后响起，虽然声线温润，但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寒意。

柯雨心中突兀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立刻转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达摩克里斯之剑终归落下，柯雨在看清来人身份时心底已经冰凉一片。

“江、江岚姐，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柯雨勉强挂起一抹微笑，着急忙慌的解释。

然而江岚却没听她接下来的话，径直走向人群之外孤零零站着的少女，接过被萧清紧紧抱着的衣服，轻声问道：“我看看手。”

然而少女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轻轻摇头，将两只手背在身后，不让江岚看到一分一毫。

女人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身面对鹌鹑一样的众人，问道：“你说不是我看到的那样，那同我解释解释，到底是哪样？”

“那些话，是别人逼着你说的么？那些举动，是别人拿枪逼着你做的么？”

江岚的声音不大，一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平日里温润的声线退下伪装，只剩下冷冰冰的华丽。

像是冰冷的高等机械俯瞰人类，有着物种的自带傲气，与对人类与生俱来的蔑视。

柯雨苍白着脸，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沉默着站在原地。

江岚一向待人温和，温润斯文，是世家圈里“别人家的孩子”，是为数不多长辈交口称赞、同辈也打心底佩服的人。

她似乎对所有人都很友好，虽然身为顶尖世家，却跟大大小小所有人都处得来，亲切又随和。

于是她这种随和，在某些人眼里，就成了好说话的代名词。

这里就有个眼睛不怎么好的女生。

或许是因为自家姐妹柯雨落了下风，或许是自己被落了面子，又或许是真的认为江岚温柔好说话，她在沉默中爆发。

“江岚姐，你也不能都怪我们呀？谁看到一个穷鬼抱着不符合身价的东西，都会觉得奇怪好吧……而且我们只是合理猜测，又没有真的报警抓人。”

那女生越说越合理，最后竟觉得自己是被委屈的一方。

低着头的萧清几乎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憋笑别的肩膀颤动，连忙往江岚身边侧了侧身。

助攻，真是天降助攻啊！

然而江岚却以为她被女生吓到了，轻轻将少女往身后拨了拨，再开口时，言语中的凉意又深了几分。

“所以，这就是你欺负同学的理由？”

柯雨恨死自己猪队友了，但又不能听之任之，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江岚姐，包慧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

“好了，我会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诉校长，他的学生，他自有定夺。”

说罢拉着萧清转身离去，为了避免碰到伤口，还是轻轻拉的手腕。

萧清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进了办公室，像个乖顺听话的小媳妇。

柯雨看着两人的背影，只觉得凉气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自从江岚独身闯政界，并成功让江家在律政圈开拓一席之地后，世家圈里不少人想要仿照江岚的路线，开拓自家的实力。

柯家就是这种想法，柯雨就是家族放到律政圈的第一枚棋子。

照柯家的想法，柯雨能够成功复制一条江岚的成功之路，但柯雨这一届，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萧清，以绝对的成绩碾压柯雨，不管柯雨如何努力，她也只能稳居第二。

这也是为什么柯雨如此讨厌萧清的原因。

柯家没有深陷其中，不如柯雨感触深，因此并不知晓，在没有任何人脉的律政圈，能够以自己能力闯出一片天的江岚，其成功之路几乎是不可复制。

但是柯雨知道。

她不仅知道这点，她还知道江岚并不是真的如表面上一般随和。

一个性格温和的人，怎么会在圈子里杀出重围？

帝都世家这么多，为何只有江岚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

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诡异的僵硬气氛蔓延，没有一人开口说话，一直走到办公室，江岚冷声让少女坐下，她起身去找医疗箱。

垂着头的少女听话坐下，江岚拿着药箱回来，看她一副焉焉儿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向冷静自持的江律难得有些烦闷，她想不管不顾地开口问，你不是张牙舞爪挺厉害么？怎么一天不见把自己弄成这幅可怜样？

然而骨子里的克制让她生生闭嘴，把话吞在喉咙里。

只不过手上的动作略微重了几分，像是故意要惩罚女孩的不听话。

然而女孩太过迟钝，没有意识到江岚的不满，因疼痛而略微缩瑟一下，却还是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

垂着头的姿势正好能能看到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隐隐的青色血管显出，平白添了一股脆弱感。

寂静的办公室内传来少女闷闷小小的声音：“衣服皱了……”

独自闷声生大气的江岚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自己生气生了个寂寞。

罢了罢了，女孩现在明显尚未开窍，自己跟她生气，就像生给瞎子看一样。

这么想着，手下的动作便轻了不少，小心翼翼的，生怕让女孩再受疼。

银杏林边的路径没有铺瓷砖，仅仅只是粗糙的抹了水泥，凹凸不平，还有不少砂砾石子。

萧清摔的那一下，结结实实的摔在砂石上，如今鲜血从细小伤口中渗出来，混合着泥土和砂砾，以及白细胞渗出来的尸体，白白红红的一片，看得人心颤。

“……疼。”

“……什么？”

“手疼……”

软糯的声音带着委屈，像是小兽悄无声息的撒娇。

江岚无言，手下动作却越发轻柔。

片刻过后，两只手便包上了整齐的纱布。

“不能碰水，这段时间也不能打字。”

“哦。”

女孩乖巧的答应着。

但江岚知道对方大概率不会真正听话。

倔强独立的猫儿，永远不会乖乖呆在笼子里。

*

江岚的讲座很成功，她与南佩师出同门，南佩已经是师门中的佼佼者，但她更胜一筹，青出于蓝而青于蓝。

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内容深入浅出，幽默又不失深刻，一众学子听得如痴如醉。

萧清作为她的助手，在一旁的帮忙控制电脑，比所有人离得更近，因而，甚至江岚的声音不用通过话筒就能传到她的耳边，因而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位顶尖律师的魅力。

也让萧清清楚感受到自己与江岚的差距。

江律在知晓案件涉及李恒的时候，还能面不改色的接手南佩的案子，自己是不是只有成长到那个阶段，才能够真正和李家清算清算？

萧清在心底计算时间。

太长了。

等她成长起来后，那件事已经过了追诉时效。

她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又或许，能够有些成长的捷径呢？

萧清的目光转而放到江岚身上。

台下所有人这时都在望着江岚。

她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于是江岚也就没感觉到，在难以数计的目光之中，有道目光悄悄变得深沉。

*

自从上次讲座之后，江岚与萧清再也没有了联系。

两人像是生命中偶然相交的两条线，短暂的交集之后，便是无尽的远离。

江岚忙于为南佩的案件寻找证据和材料，这个案子涉及到李家，变数太多，她不想让别人接手。

于是这段时间到手的所有案子都被移交给律所中其他人，她只专心南佩这一件案子。

“江律，控方证人不同意接受询问。”助理小齐打电话报告说。

江岚身为辩护人，如果想要向控方证人取证，必须要经过法检和控方证人的双重同意。

法检那边好说，李家虽然对他们施压，但江岚这些年在圈子里不是白干的，大家还是愿意给她个面子。

但李家找到的证人，却咬定了口不见江岚，明显是受了李家的指示。

虽然到时候开庭质证环节，证人必须到场接受质证，江岚想问什么可以在那时候询问，但如果拖到那时候，未免变数太多。

江岚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证人不接受询问，接下来的细节不能完善，在瞬息千里的辩论场上，很有可能成为对方痛击的重点。

但现在……江岚抬头看看阴沉沉的暮色，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没了其他案件，南佩的案件陷入停滞，江岚难得空旷下来，心底无言地生出些许焦躁。

咖啡不停的喝了一杯又一杯，文档页面打开又关闭，钢笔拔开又合上，诺大又寂静的书房里，女人一向冷静平和的眉眼染上点点躁意。

需要做点什么……有什么可以做呢？

笔尖在纸上点了又点，晕染出不规则的黑墨，江岚苍白着指尖打开备忘录，一条一条的细看。

南佩的案件……停滞了；交通肇事……交给小方了；冤案又上诉……小王快搞完了……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要做的事……？

江岚一条条略过去，像是荒漠中饥渴的人渴求一枚绿洲，急切的寻找着——

啊，找到了！

江岚在一众已完成的待办中看到了鲜艳的颜色。

“准备帝政第二次讲座。”

女人嘴角略微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是了，还有个讲座要准备。

可是，装着资料的U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