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课上也未有多言，听课都十分认真，商鹤霄虽在旁侍候，无法将老师所授重点一一手写下来，生怕自己课后忘记，便一遍一遍过着老师所言，可正是这份害怕，让老师所授的一切像刀刻斧凿般留在了他脑中，让他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让芷陌十分羡慕，生道不公平，明明商鹤霄不必受老师的提问，可却让他有了这本事，而自己日日受老师提问，却没有这份本事，只能每晚刻苦记忆，免得又因为自己回答不上，气走老师，连累商鹤霄。

好在商鹤霄医学方面却是有极高的天赋，能帮芷陌将老师所授知识压缩精简，让芷陌方便记忆，有时学的枯燥时，商鹤霄也变着法的给芷陌讲笑话，这日下了学堂芷陌就被老师留的功课吓到了，整整一本《脉络经》一个晚上融会贯通，简直是天方夜谭。

见芷陌整天不吃不喝的研究，商鹤霄心有不忍，上前十分自然的压着书本道：“公主，我给你讲个笑话，你也放松放松！”清了清嗓子，一副说书先生的做派道：“从前有个小镇，住着个神医，引得家家户户都去瞧病，一日有个猎户嘴上起了不少燎泡，便也找神医看病，神医细细瞧完道：“你这人爱生气，导致肝火旺盛…”那猎户一听，大骂神医是庸医，还把神医的铺子砸了，证明自己不爱生气。”话毕商鹤霄就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长公主你说好不好笑。”

见芷陌一脸漠然，商鹤霄忽觉得口有些干，说道：“奴侍看公主学得太累了，想让公主放松一下。”

芷陌抽走被商鹤霄压着的书本，说道：“本宫今日可是要把这本书全部记会，要是完不成，明日气走了老师，到时候你就甭学医了。”

商鹤霄陪笑道：“奴侍不好，打扰公主了，奴侍去给公主做些好吃的。”见他离去，芷陌望了一眼窗外若隐若现的身影，暗笑道：“什么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阿恒送茶水进来时，便见芷陌一脸笑意，他很久没见芷陌如此开心了，心虽忍不住抽痛，可见芷陌那暖暖的笑时，也忍不住扬起嘴角，走到案牍前，更换茶盏，说道：“公主既然对商侍君有意，不如早早宠幸也可安皇上的心，若长公主为大晋诞下长孙女，也安社稷，乃大晋之福。”

芷陌默了许久的字，手指有些僵硬，捧起茶盏，掌中温热片刻后又拿起笔默书说道：“我连我周遭之人都护不住，怎护得住长孙女，若我先有孕，阿恒觉得我躲得过这宫中的暗箭，我的好妹妹们又怎会如我的意。”

烛火轻轻微动，照着芷陌睫毛格外纤长，阿恒在这一刻觉得，曾经只会躲在他身后哭泣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长大了，阿恒并未言语，收了空茶盏便离去，行至门前时，忽闻芷陌低声说道：“阿恒哥哥，别怪我！”芷陌以为阿恒没有听清，也不敢再言，阿恒却摇了摇头，转身告退。

冷风扫过，吹开了半掩的窗，窗外若隐若现的身影也吓得逃窜，芷陌上前查看时只听到一声奶猫叫，可却未见小猫身影，只道一句，“大雪将至，你快快躲好，免得冻坏了。”

雪粒纷至沓来，落在她的美睫，散于她的乌发，她伸出手接过一片，喃喃数着，庆幸自己得了六瓣雪花，很是高兴，商鹤霄护着食盒，快步跑来，落入芷陌眼中，待他来到斜阶时，芷陌已撑着伞挡在他面前，见芷陌眉眼上都是雪花，眼珠一动一动，水蒙蒙的一片，不等商鹤霄回神，芷陌就将他护在伞下，拉着他的手，快步跑向屋内。

芷陌拂去落在身上的雪花，责怪道：“下雪了也不知道撑把伞，还傻兮兮的护着食盒，你以为你学了点医术，就不会得风寒了。”

商鹤霄做好糕点时确实备了伞，可行至中途害怕糕点凉了，就扔了伞，紧紧护着往芷陌身边赶，虽双手冻得通红，可芷陌言语间的关心让他温暖不已，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这般关心过他。

芷陌给他递去手帕示意让他擦去落雪，随后又倒了两杯茶盏，递去一杯，自己饮下一杯，见商鹤霄仍呆愣着看着自己手帕，提醒道：“快喝！去去寒气！”

商鹤霄这才回神，连忙接应吞咽茶水，紧握着绣帕的手却无处安放，仍保持原本的动作，芷陌见此十分好笑，抽过手帕，替他擦拭额头上雪珠，“你要是受了风寒，到时落了课程，本宫到时候可不帮你。”

芷陌擦得很是认真，完全不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十分贴近，故也不觉得尴尬害羞，也未在意商鹤霄微红的脸，待芷陌擦拭干净后，商鹤霄才敢大口呼气，展手时才发觉那绣帕又落入他手中，听芷陌道：“洗干净还我。”

说话间已打开食盒，吃了一口热腾腾的糕点，又沉浸在书中，商鹤霄收好绣帕立在芷陌身边，他想离得芷陌近些，可又害怕芷陌听见他控制不住的心跳，只敢微微侧身守着她。

年关将至，芷陌、商鹤霄已在百里苓手下学了快两个月的医，以往从不与她们说笑只是授课的百里苓，在芷陌答了一个问题时，却笑道：“公主对医学融会贯通，也有自己的见解，往日便不用下官来授课了，若公主来日有机会行医，只怕医学的造诣会在下官之上。”

百里苓对芷陌一直严厉，从不夸赞，今日突如其来的赞赏，到让芷陌呆愣的许久，听到自己以后不用在上课时，差点笑出来了声，回道：“多谢老师多日来的费心。”转而又低语询问商鹤霄，“百里老师的知识都授完了，你应该全明白了吧，若是不明白赶紧说，要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殿了。”

商鹤霄一直以来比她学得都快，他早在半月前就对百里苓授的知识全部融会贯通，未在半月前言明，对此有所隐瞒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离芷陌近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中若隐若现着一个答案，让他琢磨不透，只是想多陪陪芷陌，可是这一天的分别还是来了，想到今后自己再也不能陪着芷陌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学医书，心头泛起一阵阵的失望道：“公主殿下，你放心，百里老师所授一切，奴侍已全部知晓，多谢公主圆奴侍医者梦。”

芷陌笑而不语，满腹心事，午歇时听到宫中传来三公主有喜的消息，便知宴会的诬陷要来了，是夜唤来商鹤霄。

商鹤霄进屋前已闻言三公主有孕的消息，皇族之中子嗣最为重要，便猜想芷陌今夜唤他定是侍寝之事，他虽还是不愿，可比起刚入宫前的不愿，已是消了几分，进入屋内，他也有些慌张。

还不等他开口，芷陌说道：“三日后宫中会贺三妹妹有孕，届时宫门外的看守会松不少，那日你便离宫去吧！”商鹤霄以为自己听错，半晌都未动分毫，听芷陌继续道：“这是你的奴籍还有一些盘缠，你留着路上用。”

芷陌眼见商鹤霄肩头微微颤了一下，笑道：“怎么太高兴了，连谢恩都不会了。”

商鹤霄捧着沉甸甸的包袱，才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真的可以离宫，可以去看外面的天，不必再屈辱着活着，一切都是他心中所愿，他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何他并没有想象到那般开心呢？

他问道：“公主为何会放奴侍出宫？”

芷陌上前扶起还跪着的他，说道：“那日选你，本宫知道你不愿，却仍为一己之私，拉你入这漩涡，一直想着如何弥补，可却害你连连受苦，如今你有了医术这本事，出宫去也有立身之本，本宫也放心，算是还了你的恩情。”

商鹤霄在侍郎府见过太多达官显贵的狠绝，为了活着，他只能顺从，只能讨好，不能有委屈、有不甘，在日复一日的侍郎府里，他见过太多侍郎的下场，剥皮断骨的、七窍流血的、各式各样的死法，死前的顺从仅为了换个痛快的死法。

他顶着麻木的躯壳，冷眼旁观着一切，乖顺顺从着一切，可灵魂在黑暗深渊歇斯底里，提醒他不该这样活着，不该这样没有尊严、没有傲骨的活着。

可歇斯的声音只会无用的怒吼，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做！无奈的他只能选择逃离，逃离让他窒息的地方，被选中做了芷陌的侍郎，对芷陌也怨过、被芷陌无情的送出去时，他也恨过，但更多是怨恨自己身份卑微，竟敢奢望宫外的自由。

可如今那份自由就在他眼前，他却有一丝不舍，他从未见过如芷陌一般的皇族，也从未有人像芷陌般关心他，为他打算，为他考虑，可想到自己在三公主宫中受到的苦楚，想到芷陌无法护着他时的处境，那一丝不舍便微不足道，他道：“多谢长公主恩典，奴侍会永远记得长公主的。”

商鹤霄出了帐门，回头望了望，芷陌垂首低眉侧身站在书架旁，只觉得那素衣背影，既孤独又倔强，他不知芷陌再翻看什么，能让她唇角笑意不散，这样温柔的笑他怕是今后再也见不到了。

三日后，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热闹一番，朝堂众人都围在三公主芷涵身侧，见芷陌过来，三公主微微侧身说道：“长姐，妹妹身子重，不便给姐姐行礼，望姐姐不要责怪，不要怪妹妹没有不分嫡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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