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高缀枝头,是玫瑰惹了他一身芬芳。
高饱和度的装饰灯懒洋洋地挂在广告牌旁边,它们最爱点亮藏污纳垢的街角,迷晕夜晚,也迷晕游荡在这里的脚步。
二十出头,一无所有,年轻是富余的沙漏,倒计时像双无形的手推着人往前走。
肖赞去两元店买了一顶黑色鸭舌帽,不挑脸型,也不用照镜子看是否合适,付完帐就走,面无表情,全程没和那个脸红的小姑娘说一句话。走过了店门口的垃圾桶又折返,再拿个口罩。
网吧二十四小时营业,随便找一家不用验身份证的进去。角落是尼古丁泛滥的重灾区,幸好肖赞戴了口罩,细小的纤维孔很称职,短时间内并不会向烟味敞开大门。
老实说,他这身打扮很像网吧的原住民,面颊缺乏血色,颧骨凹陷,如果他再瘦一点的话可能会更像。
在两排电脑中间站着看了看四周,肖赞脑海里的精神洁癖毫无征兆地溜了出来。也许他口袋里装的钱比这些人少,也许他穿着和原住民差不多的衣服,但是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这里的一份子。
第一次进到烟雾缭绕的地方,烟雾报警器坏掉了或者没装,烟味能把人熏死,肖赞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憋气,还好,两元店的口罩对得起价格,他憋几分钟后可以用嘴巴呼吸。
上一个消费几小时的人刚走,座椅软垫仍发烫,主机也是,闷闷不乐的像个高烧的病人。
电脑网速很快,肖赞没等多久网页就跳出来邀请他进去。王骏丰的公开邮箱不难找,毕竟头衔摆在那,该装的门面工程还是要装。政绩栏装修得最漂亮,上面还记载了前两年刚刚筹办过的啤酒节。
肖赞掏出他给自己买的第一个U盘,这原本是为了上大学而准备的东西,现在倒先用在了别处。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秒钟里,他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男人的自尊心膨胀到了顶峰。但青涩的操盘手若一味地盲目乐观,是不会得到运气的眷顾,他以为自己提的是铁桶,却忘了他用材料是野竹。
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购买的时长还剩下一大半,肖赞在搜索引擎输入“S市化工厂爆炸事故”几个字,网页显示没有结果。
瞳孔倒映出一圈发亮的屏幕,他坐在终于凉透了的软垫上,孤独地扮演一座戴了美瞳的雕像。
所有人都忘了那片废墟真实的模样,真的变成了假,假的代替了真。只有遇难者的灵魂和他们这些留下的人还记得。
等到坐垫再次发热,一个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gay拿着从柜台点好的果汁走到肖赞的身边。
“帅哥,交个朋友?”
“……”
肖赞置若罔闻,眼睛里还是那个四四方方的光源。可能是因为他的长相太出众了,即使全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也有吸引人的本事。
“说个话嘛,这么高冷要打光棍的哦。”
“我不是。”
因不堪其扰,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肖赞还是忍不住抬头,对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的小男生抛下这句话。
他没撒谎,他确实不是gay。王一搏也不是,肖赞知道的。
“可是你很像啊,真的不试试吗?”
像?
肖赞不懂他哪里像。
“不感兴趣。”
小男生变了脸色,一口闷完点给肖赞的果汁然后扬长而去。
王一搏主动联系肖赞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同情是一种容易让人自我感觉良好的心理,接连几个晚上,肖赞轻轻松松地成为了接电话的那个人。
他莫名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在和王一搏通话时,他总是不经意地引出一些和告别沾边的语句来。
在官场沉浮十几二十年的王骏丰拆穿肖赞的把戏,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这个曾经被自己的儿子邀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年轻人,原来是个深不见底的野心家。
他太大意了,以为只需要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填饱一条恶鲨的胃。
没有牌照的面包车把肖赞拉到一个仓库里,黑色面罩蒙住头,无法辨别方向,但是隐约能听到轻微的海浪声。
不挣扎不喊叫,肖赞镇静得不像话,这一点让王骏丰有些吃惊。
他叫人取下肖赞脸上的面罩,用绅士的待客之道对待这个企图威胁自己的年轻人。
“嗯,给他搬张椅子。”
“是。”
肖赞不可能不怕,除非一早留了后手。王骏丰觉得肖赞会把视频交给某个人保管,会以此作为生存的稻草而紧紧抓着不松手。
“说吧,你怎么弄到的视频?”
突然的光亮导致眼睑只能缓慢动作,肖赞抿着嘴唇,内心在努力适应周遭环境带给他的恐惧和不安。
“托您儿子的福,我才有机会去参加您的生日宴。”
“哦,是了,是那天晚上。”王骏丰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会儿,脸上掠过一丝狠厉,他走到手下身边从那人手里接过钢棍,一边用棍身有节奏地敲击手心,一边笑意吟吟朝肖赞靠近,“一搏没让你回去?那你睡在哪?”
生日宴上宾客太多,应酬礼数样样不能少,连和情人做/ai都是王骏丰忙到半夜才能抽出一点空来,自然没有注意到肖赞留宿。
“那晚,一搏要我给他辅导功课。”肖赞淡漠地答道,听语气一点也不像在说谎,他望向地面又望向王骏丰的皮鞋,说,“我当然是睡在他房间的沙发了,您觉得我还能睡在哪?睡在一搏的床上吗?”
事态发展和肖赞预想的一样,王骏丰让口出狂言的年轻人为自己所说的话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钢棍落下,肖赞人连着椅子一起摔在地上,早说过,他对痛觉不敏感,但王骏丰这一下着实逼迫他镇定的脸颊举手投降,袒露出痛苦的神色。
“下流东西,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就凭你,配和我儿子睡一张床吗?”王骏丰蹲下来,冰冷的棍头抵住肖赞的下巴,“你接近他,是想从我们王家得到点什么东西吧?”
王骏丰说完回到原来站的地方,没有人把肖赞扶起来,整个谈话过程他都只能仰视着这个让他挨棍子的男人,仰视那张带给王一搏优秀基因的脸。
肖赞闭上嘴巴吞咽口水,喉咙异常发干,感觉像一个过滤沙砾的漏斗,每一次吞咽都很艰难。
他开始为自己鲁莽冲动的行为感到后怕,开始用旁观者的姿态来看待自己目前的处境,他清醒地认识到王骏丰不是个好惹的人,他想,万一他被弄死在这个仓库里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告诉我,你手里的视频有没有备份?把它交出来,把你看到的烂在肚子里,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肖赞嗤笑道,“您想没想过,如果一搏知道他父亲出轨同/性,会是什么反应。”
细小的灰尘因肖赞唇齿的动作在空气中翻滚,任何一道气流都能撼动它们的位置,“还有,你和利君泰官商勾结,隐瞒化工厂爆炸事故的真相,你们会遭报应的!”
王骏丰鄙夷地看着侧躺在地上的肖赞,那眼神如同俯瞰一只蝼蚁,“死人是没办法说话的,你好好想想,要死很容易,我现在就能叫人把你扔到珠江里。”
“您不敢,因为只要我不开口告诉您视频藏在什么地方,您就永远绑着一颗定时炸弹。”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下场并不好受,肖赞又挨了几棍子,他的白T脏得像块抹布。
大肖赞将近两轮的中年男人不允许有人质疑他的权威,一旦颜面被挑战,王骏丰可能会失去和肖赞谈判的耐心,“你不说是吧?好,过去,打到他松口为止。”
王骏丰稍稍转过头,对那几个手下说道。他气定神闲地走到一旁坐下,像欣赏电影一般观看肖赞挨打的画面。
肖赞成了人肉沙袋,翻滚涌动的灰尘钻进他的鼻子和口腔。他被打得吐了血,也许是身体的某个器官破裂,不知道,他没有反抗的能力,他伸脚扑腾的样子太惨了,活活像待宰的羔羊在垂死挣扎。
好几次,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无力耷拉的眼皮睁不开,看见的景象很模糊,直到一阵空灵的乐声响起,他才如梦初醒般恢复意识。
欢乐颂,他荒唐地期待着会是王一搏打来的电话。
王骏丰拿走肖赞的手机,盯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拿过去,让他接电话。”
“是。”
傍晚了,粤地独有的霞光降临,微弱的光线从狭小的窗户照进来,肖赞哽咽地对手机吐出几个字,“喂,是一搏吗?”
“嗯,哥哥是我,你在哪?我找不到你。”
肖赞的手脚都被麻绳捆住了,他没长三头六臂,抽不出手去擦掉眼角的几滴泪水,他的鼻头因极力忍着啜泣而微微发抖,在听到王一搏的那句“我找不到你”时,他的求生欲杀死了他的自尊。
“我,我在,在我上次带你去的肠粉店,你来接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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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