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黑暗里开枪的人擅长伪装,人们看不见他的脸,所以他逃掉了惩罚。站在光源处放箭的人则擅长伪善,他站在道德的高处,所以人们不忍心让他受到制裁。
面对王一搏,肖赞既愿意卑鄙地踏入夜色,也渴望放肆地追逐光明。
倘若现在有一本《圣经》摆在面前,他不会捧起来拜读,而会毫不犹豫地打开门迎接七宗罪,迎接这些蠢蠢欲动的吞噬者。
没关系,他疯了,疯子不在乎后果。
“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对两个不安好心接近彼此的人来说,谈喜欢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他们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笑话,正在试图量化相互行为的利益得失。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不在乎,但我知道,你现在想要我。”
在“重复囚徒困境”中,最后的博弈胜者懂得首先向对方表明合作意愿,只要合作达成,那下一步就是思考怎么在合作中,最大限度地搜刮好处。
下流一旦进入上流,阶层的界限就会逐渐模糊,王一搏闭着眼睛,啃咬肖赞被汗液浸湿的肩膀,腥咸的滋味很像维多利亚港的海水。
不是所有人都有俯瞰海港的资格,王一搏有,驰骋在王一搏身上的肖赞也很快就会有。他们是同类,即使出身不同,也并不妨碍下流调教上流。
“一报还一报”在某些时候与“以牙还牙”有异曲同工之妙,前者通过使剥削性策略难以生存来帮助别人,虽然回报不是道德的好基础,但它不只是自私自利者的道德;后者将动力寄托于无休止的仇恨,只要纠缠存在,博弈双方就会渐渐模糊最初对彼此犯下的暴行。
王一搏知道,一旦他和肖战的事情被揭发,那么他的父亲就一定会气得跳脚,届时,他在无形中失去的东西终将会自己找回来,不论通过哪种方式,哪怕面目全非,他也要那些东西回来。
在他设想的理想国度里,没有人可以不经允许就肆意践踏上流的骄傲,他的父亲犯规了,所以他作为规则制定者要惩罚这个人。
追求心灵沟通、排斥肉/欲的柏拉图式爱情,不适合上流城堡的居民,看,他父亲和他母亲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咣当——
装有郁金香的花瓶从柜子上跌落,今天早晨菲佣还精心擦拭过的,现在却碎进了满地夜色里。
剧烈的角逐在这个豪华的房间里展开,他们像进化阶梯最底层的细菌一样,浮沉在海面上,究竟谁是谁的寄主,谁是又是谁的食物?
肖赞不去问王一搏,为什么把嘴唇咬破了也不愿意喊出来,因为他清楚王一搏没给他问的资格。
动情时,他俯在王一搏的耳边说,“一搏,我想吻你。”
王一搏从湿透的枕头上撑着身子起来,在肖赞把嘴唇凑过来的那一刻,他就把手攀上对方的脖颈,默许了肖赞的请求。
那双曾经为拼好乐高而苦恼的手,在肖赞的背部抓出血痕,那张被母亲当做可以炫耀的基因杰作的脸,在肖赞的身下压抑哭泣。
王一搏灵魂出窍般仰视着天花板,他数不清次数,他已经累到没有精力去做这些无用的事情。
“要停下吗?”肖赞一边抚摸着王一搏的脸颊,一边轻声地问道。
“我叫你停了吗?”王一搏的眸底突然充满着阴鸷,和那天在红色铁门前,让肖赞过来的眼神一模一样,“继续。”
肖赞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男人做这样的事情,太荒诞了,即使是现在,他也不敢保证他能坐在一部同/性电影前,泰然自若地观看完全片。
他可能会恶心,会呕吐,会恐惧这种违背人类繁衍规律的画面。
但为什么和王一搏就可以呢?是喜欢吗?是爱吗?还是因为刺激?
想这么多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所以不如不想。
如果未来相比于现在更重要的话,那么肖赞相信,他和王一搏的合作将会是长期且稳定的,因为博弈的两个人,可以用隐含的报复来威胁对方,只有不断增大未来的影响,他才可能在博弈中胜出。
经验表明,增大未来影响有两种基本的方法,分别是使相互作用更持久,和使相互作用更频繁。
大雪中相遇的刺猬,肯定会首先尝试相拥这种方式来取暖,但它们的第一次是以扎破彼此的皮肤为代价,疼痛的教训使它们进行第二次尝试,尝试去寻找一个合适的距离,一个既可以取暖又不至于被伤害的距离。
早上菲佣来敲门,王一搏躺在床上起不来。
“哥哥,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叫车送你?”
“我自己回去吧。”
王家的车牌号工厂里有谁会不认得,肖赞没有蠢到要这么急于让别人知道,他和王一搏不同寻常的关系。
“一搏,我走了。”
“嗯。”
走出这间房,肖赞可以是肖赞,也可以不是肖赞。
如梦如幻的夜晚留给他太多记忆,原来上流的滋味这么诱人,他肯定自己会在下一次见到王一搏时,变得和昨晚一样兴奋。
可惜这件事他没法和任何人分享,他不可能像那些满口污言秽语的工人们一样,坐在肠粉店门前的桌边谈论这件事,他要把王一搏留下的痕迹当成永生玫瑰那样珍藏,即使是没有香味的花,也是昂贵的,是他在此之前永远无法触碰的奢侈品。
工厂早班从八点开始,肖赞回去的时候机器已经转了两个小时。
要怎么和父亲解释他彻夜未归的缘由呢?说因为辅导王一搏的功课太晚了,所以干脆留在那儿过夜吗?父亲会相信吗?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反正他父亲从来没有质疑过利氏和王家给予的恩惠。想到这,肖赞说不上来心里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凄凉自卑多一些。
“诶唷,我的大侄子回来了?”
肖赞瞥过去一眼,不打算搭理他这个二叔。等走到卷闸门,那令人嫌恶的声音又追了上来。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二叔用肩头撞了一下肖赞的手臂,刚吃过早餐还挂着油脂的嘴角露出猥琐的笑容,“你呀你,还没成年呢就在外头过夜,说说,昨晚和哪个小姑娘快活去了?”
他二叔不提“快活”两个字还好,一提就戳了肖赞的弱处。他不是和什么女人做那档子事,而是和王一搏,快活的程度绝对是令他回味无穷的。
“你管得着吗?”肖赞极力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脸镇静地加快脚步往前走。他在想二叔这个癞皮狗什么时候才能从他家滚出去。
万一下次王一搏来工厂遇见了他二叔该怎么办?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留在他身边只会破坏他在王一搏心里的形象,所以要尽快想办法把二叔赶出去。
经过光头佬的仓库时,肖赞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父亲回来后并没有盘问他昨晚夜不归宿的事情,只是随便交代几句就过去了。大概父亲真的像他想的那样,是不敢去质疑王一搏的,因为王一搏背后的人他们得罪不起。
肖赞垂下眼眸,盯着碗里的白米饭发呆。
半夜,不知道在哪喝醉的二叔,被工厂保安在女工人的宿舍阳台抓住,手里不仅抓有绿酒瓶,还拿了几条女式内/裤。
癞皮狗就是癞皮狗,还没等肖赞出手,就有自己先不安分了。
被吓醒的女工人个个又羞又气,捡起扫把和晾衣杆就往二叔的身上打,跑出去叫保安的动静把整栋宿舍楼都惊到了。
男工人也从床上爬起来看热闹,稍微有些义愤填膺的叫喊着要打电话报警。
肖赞打着电筒和父亲来到现场,他没有把高兴写在脸上,而是装作和父亲一样羞愧而震惊。
“大哥!你救救我,救救我!”
肖父转过头去,肖赞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叔,我们好心收留你在这,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你真是丢我们的脸!”
“肖赞!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崽子来教训我了?!”二叔挣扎着要挥拳头揍肖赞,几个保安钳制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光头佬不住在厂里,手底下的人知会他时,他告诉保安先把人拿下,等明天一早他过来工厂再处理。
商人不会对穷人施舍善心,所以不要以为光头佬和那些个冲在前面的男工人一样有正义感,他只不过是担心其他的女工人要是因为这事闹起来,那工厂的订单还做不做了?
天一亮,厂子里就来了几个身材魁梧的打手。
光头佬特意开了他的那辆新大奔来上班,把车停在卷闸门前摇下车窗看他们打。
“打打打——冇食饱饭?”
“饶命啊——饶了我了吧——”
(涉及博弈的部分参考《博弈游戏》白波2004年哈尔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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