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上个月这里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出了事故,不是恶意别车,也不是连环追尾。
在热闹商铺仍沉溺于五六点的睡眠时,万念俱灰的人从几十米高空突然坠落,很不幸,连累到了一个偶然从这条路经过的外卖员。
砰——
进货回来拆掉的纸盒纸箱叠好整齐,硕大的一块被肖赞和他父亲用力往铁门前的空地一扔,发出巨大沉闷的声响。
“幺儿,爸想过了,利老板请你去给他外甥做家教,是看得起我们。”
淌着细密汗珠的脸颊微微一愣,肖赞移开眼神,不自觉地就偏头看了看电动门,平静无声的瞳孔里暗藏有惊涛骇浪,“嗯,看得起我们。”
“这个商店,开还是要开的,利老板给装了监控,用不到人在这点儿看,他说是无人售货,不会有人手脚不干净。”
手脚不干净的永远是穷人,这恐怕是有钱人约定俗成的一条理论。
光头佬的仓库里放了很多铁模具和钢筋,扛一根出去给收破烂的,能换不少钱。
肖赞从奔驰车上下来时,正好撞见那个偷盗的工人被几个打手掐脖子按在地上打。
和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鲶鱼没有分别,脆弱的人体骨架在拳头落下之际毫无抵抗力可言。
车间的卷闸门依然有工人进进出出,黑色的机油沾在他们蓝色的衣服上,没有人会同情偷盗者,因为他成为了富人践踏穷人的帮凶,是这个工厂所有工人的耻辱。
不送给派出所处理,而是旁若无人地直接在工人们最熟悉的地方把偷盗者打伤致残,上位者杀鸡儆猴的深意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与其善心大发,不如作壁上观。
“爸,我明天就去上课。”
“明天……明天几点钟?爸送你去。”
“不用,他们派车来接我。”
二轮电动车如果出现在豪华别墅区的大门,肖赞可以预想到,拿着对讲机的保安会从保安亭里冲出来拦住他们,会用和泔水桶一样低贱的鼻孔看人,会粗鲁地把他们推搡出去。
“太麻烦利老板了,那你中饭在哪点儿吃?要爸给你送过去吗?”
“他们管吃滴。”
“还管吃?好…管吃好。幺儿,去到利老板的家里边儿,要恪守本分,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话能说,你马上就是成年人了,不要丢你爸的脸。”
“知道了爸。”
小卖部后面是一条河,一次性塑料袋漂浮不定,时不时有乌龟和大鱼在河面冒头。
倾倒垃圾的人不会关心河水清不清,他只会在看见河里的生物时露出吃惊的神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把跃出水面的鱼炙烤得很干,难闻的,腥臭的味道凝固了人的嗅觉。
蓝衣服的工人在几米高的地基上吃饭,基因突变的大鱼在几米深的水里游泳。
肖赞无言地加入其中,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冰冷阴暗的声音:
扔吧,你不和他们一样往河里扔垃圾的话,你就是异类。和被当成异类相比,你这点不值钱的自尊心与羞耻感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你出生就是这样的命。身处泥潭的困境存在变数,只有往上爬才是你摆脱死水的唯一出路。
哗啦——
窗户前闪现出一道抛物线,透明塑料盒溅起一股黑色的水花。
细碎的脚步在窗台上掠过,断尾猫和肖赞一起低头旁观着这一幕。
传言别墅区都是在坟地上建起来的,肖赞进门前特意留心观察了后山的那些凸起,没有墓地,也没有死人,只有几间小房子。
“小少爷还在休息,你可以坐着等一下。”
“好的。”
肖赞原本以为“少爷”这种称呼是只存在于旧时代的糟粕,可是现在看来倒是他孤陋寡闻了。
等级分明不会因为时代的变迁而褪色,根深蒂固的东西宛如神灵一般对人性了如指掌。
两个小时后,王一搏拖沓的脚步声闯入肖赞和菲佣的耳朵,他一手扶着旋转栏杆,一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打哈欠,“哥哥,早上好呀。”
“早上好。”肖赞微笑,他的心脏随着嘀嗒走动的分针秒针而高低起伏。
“少爷,早餐已经准备好,您是在餐厅吃还是在房间?”
“嗯……端到我房间里来。”
王一搏睡眼惺忪的模样温顺无比,像穿了羊皮的狼。
“哥哥吃过了吗?”
“嗯,我在家里吃过了。”
一问一答,不出错不逾矩。肖赞告诉自己,要有被动的觉悟,要学会隐藏锋芒。
王一搏端起菲佣调好的温水喝下去,上下滚动的喉结最能勾起人的破坏欲。
坐太久双腿僵硬,肖赞的眼光转向王一搏泛粉的锁骨,对方扬起下巴的样子像高贵的天鹅。
早餐送入房间,肖赞也跟了过去。
王一搏并非如肖赞先前想象中的那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的奖牌,奖杯和证书甚至装满两个陈列架。
肖赞不明白,王一搏为什么要找自己来做家教,他的知识储备已经远远超过同龄人,说不定连肖赞也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哥哥,吃草莓。”王一搏用叉子扎了一颗红润饱满的草莓送到肖赞的嘴边,“张嘴,啊——”
肖赞机械地张开嘴巴,清新的酸甜味迅速占领口腔的每一处细胞,它们蠢蠢欲动,争先恐后地汲取着草莓的汁液。
“好吃吗?”王一搏双手托腮,透亮的眼睛里生出要将人溺毙的期待。
“好吃。”
主人把飞盘丢出去,聪明的狗狗会摇着尾巴跳起来衔住。主人高兴了,狗狗才会得到奖赏。
肖赞怀疑自己被王一搏当狗耍。
是两个月的假期太长,长到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要拿他来消磨时光。
可是他的格局太狭隘,拒绝不了金钱的诱惑。做王一搏的家教能让他有机会窥视上流生活,能让他从奔驰车上下来。
在这里保全不了体面没关系,等走出王家大门,肖赞自然而然就比工厂里的工人高出了一截。
肖赞翻开资料,踌躇了一下对王一搏说,“一搏,你吃完早餐休息一会儿,我们准备准备就开始上课了。”
“哥哥,你拿的是什么词典?”
“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
肖赞照着封面上的字念给王一搏听,他的手指骨节攥紧发白,血液从四肢逆流而上,等待的几秒钟比意想中的还要漫长,他觉得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王一搏的猎物,此时的王一搏正在用眼神和言语来丈量完全把他拆骨入腹需要多长的时间。
他惧怕这种眼神,锋利如鹰隼的眼神会把他逼得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是最新版的吗?”王一搏终于又发问。
“不是。”肖赞退到角落里哪也去不了。
“哥哥,其实我今天要去上游泳课的,可能是阿姨打电话通知你把时间说错了。”王一搏一边说一边伸了个懒腰,舒展的肢体弯成一道柔软的弧度,“你和我一起去吧,多个人陪我才好玩嘛。”
肖赞心中的猜测似乎有了印证,王一搏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好玩罢了。
“我也可以去吗?”
“嗯。那哥哥会不会游泳?”
“不会。”
肖赞会游泳,但他却敢撒谎骗王一搏。
单间更衣室,装潢比别的要豪华一些。肖赞站在门外等王一搏换衣服。
“我换好了,哥哥进去吧。”王一搏把一条新泳裤递给肖赞,“我在外面等你。”
肖赞把门关上下了锁,更衣室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他像端详商品一样地去端详自己,果然,全身上下,只有他这张脸最值钱。
王一搏赤脚走在前面,偌大的场馆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教练吗?”肖赞忍不住问道。
“他还没到,我们先自己玩一会儿。”
一个跳跃,说话声随着王一搏的入水淹没在飞扬的水花里,灵活矫健的身姿让人挪不开眼。
肖赞没有刻意地去讨厌这个性格张扬的小男孩儿,他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一个陷阱里,一边怨恨把他推下去的人,一边又止不住地渴望对方能把他救上来。
我想靠近你,可是,我也想野蛮地掠夺你。
“哥哥,下来,我教你怎么游。”
王一搏一个仰头甩掉脸上的水花,依附在他身上的水顺着硬挺的肌肉线条流进一道道沟壑里。他向肖赞招手,用嫣红的舌//尖舔掉淌在嘴角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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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
肖赞想错了,他不仅要掠夺王一搏,他还要痴心妄想地占有王一搏。
罂粟花,有勾魂夺魄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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