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想着，念着，盼了那么多年，可真正发生时，为何却浑身都在抗拒。

　　为什么？胸腔里热烈跳动着的心脏不是假的，他对王一博思念如狂不是假的，想拥有他、占有他的欲望也是真的，但为什么王一博刚刚靠近自己的那一刻，心里却冒出这股没来由的恶心？

　　他清醒地感知到，这股恶心，不是对眼前的人，而是对自己。

　　王一博眼神里的yu火还未浇灭，他靠上前，闭上眼睛又想wen住心上人，迎来的却是一双冰冷的手掌。

　　“王一博。”肖战两只手按在王一博肩上，语气哀怜：“先等等。”

　　连名带姓，与刚才情迷意乱时脱口而出的“一博”不同，眼前的人又恢复成理性、克制的模样，抵在胸前的手力气不小，王一博呼吸错乱，直愣愣盯着肖战，身子往后撤了撤。

　　“好。”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吻过肖战的嘴唇还湿软着，心跳得极快，悔恨交加，忍了许久的理智一直告诉自己要把持住。

　　方才，肖战的眼泪让他自乱阵脚。

　　他太想证明了，证明自己的心意。

　　现下是彻底搞砸了。

　　肖战的手在空中定了许久，缓缓落了下去，而后转过身子，面对着餐桌，端起搁置了好一会的饭碗，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肖战还能粉饰太平，王一博却是一口也吃不下了，愧疚感和挫败感跌憧而至，他站起身，声音哑涩：“你先吃，我去趟洗手间。”

　　逃也似地躲进洗手间里。将肖战一个人留在客厅，他需要理一理，如今脑子一片混乱，拧作一团，闷得喘不过气。洗脸池蓄满了水，王一博囫囵洗了把脸，额前的发丝被浸染，湿哒哒帖着，狼狈不堪。

　　王一博擦了擦镜子，盯着里面的脸。十几岁到现在，这张脸顶多就是五官更加硬朗了些，没太大的变化。他稚气未脱时，肖战喜欢他，爱他，除了容貌，那些年他性格开朗，花样繁多，妙趣横生。时过境迁，这些东西早消磨没了，除了这张脸。

　　那么，肖战还愿意接受自己，这张脸有很大的功劳。

　　还是太心急了吗？肖战心思单纯，少时沉迷学习，如今又是工作狂，感情经验怕是少之又少，这样突如其来、出其不意的亲密行为，想必对他造成挺大的困扰。

　　耳边传来了敲门声，王一博呼吸一滞，听到肖战关心的话语：“你还好吗？”

　　王一博叹了口气，走过去开门，对上肖战询问的目光，有些尴尬。十年未见，重逢后每次相见，都搞成这样稀烂的局面。

　　关键是，破局的入口在哪里，他找了几个月，都没找出来，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仅仅靠三天，就能让一个人回心转意？

　　“对不起。”王一博目光真诚，满脸歉意，“我刚刚，冒犯了。”

　　王一博总是这般，喜欢把喜怒哀乐都赤裸裸地摆出来，永远都那么热忱、直白，初一的时候面对喜欢的女生，逢年过节的礼物不会少，也会花光零用钱给她买昂贵的粉色手表，更别说大庭广众之下唱情歌表白，甚至是打架。

　　与王一博的敢爱敢恨不同，肖战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他的喜欢和爱，洋洋洒洒写在了脑海的草稿里，面对王一博时，唯有忘词。

　　就如同眼下，他又在说服自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会走过来敲门，满腹的心事到嘴边只剩一句“还好吗？”

　　但王一博不会陪他一起做戏，于是肖战轻笑了声，双手无所适从地摊起来，又放下去，“不会。”

　　他有预感无法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做好了受王一博妙语连珠质问的准备，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推开王一博，自己情绪收不住落泪在先，王一博那样的举动也不为过，况且他还没做什么，都是成年人了，心意相通的早搞到床上去了，而他们单单只是亲个嘴，就弄得这么尴尬，他是初吻，可王一博是么？

　　且不说这么些年王一博身边又多了哪些人，仅仅只是中学时期，他与梁小怡情投契合了那么久，情窦初开，拥抱亲吻的举动肯定也做过不少，自己又在别扭什么？也怪不得王一博不喜欢，这么些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试问有谁30出头了连接吻都没经验呢？

　　王一博走上前，牵起肖战的手，“我刚刚脑子一热，没想那么多，让你受委屈了。”

　　肖战眼睛还是红，嘴巴里的牙齿咬着内槽里的软肉，咬出了血腥味。

　　王一博做错了什么？自己又受了什么委屈了？为什么要让王一博跟自己道歉，肖战缓缓挣开王一博的手，哑声道：“我们，这算在一起了吗？”

　　他没谈过恋爱，因着心里一直藏着个忘不掉的人，大半辈子都花光了力气来追逐这个人、喜欢这个人，等真正到这个人回头望向自己，反而变得不真实起来。虚幻感和不安全感令他害怕，因此王一博黯淡下去的眼光和细弱无闻的叹气，彻底击溃了他小心翼翼的自尊和伪装。

　　两个人之间，发生这样亲密的举动，绕是再作辩解，也无法再逃避现实。肖战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糊弄过去，他应该对自己负责，也对王一博负责。只是，王一博愿意吗？

　　王一博却不是这么想，他也不知道肖战心里的弯弯绕绕，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愧疚和卑怯里，认为刚刚的举动冒犯了肖战，但眼下肖战抛出这个问题，他受宠若惊，瞪大了双眼，反问道：“你......答应了？”

　　肖战漂浮不定的心稍微沉了一点，王一博满脸的欣喜不是装的，眼神里的诧异和真挚也不是假的。

　　他其实想问，心里积攒了千百个疑惑。

　　他想问王一博，相亲事宜怎么样了？那日在咖啡厅出现的女孩子是谁？

　　想问王一博，时隔这么多年，一点消息也没有，为什么仅仅重逢了一天，就不远万里跑过来，说喜欢自己？

　　心里不断重复筛选过后，脱口而出却是他们之间关系的疑惑，亲过了，算在一起吗？

　　他跟王一博，在一起了吗？

　　“肖战，你，”王一博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克制万分：“没关系，你说。”

　　肖战咽了咽喉咙，他心如同一个打乱的算盘，心跳声是杂乱无章的珠子，内心狂蹦乱跳的另一个声音时刻强调着，他无法拒绝王一博，他喜欢王一博，他爱王一博，这份情感，隔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消逝。

　　“我说……我说什么？”

　　他应该怎么回答？说喜欢吗？说爱吗？

　　肖战喃喃自语着，方才开会时，他一口纯英文的口语毫无怯色，30多岁的经理，手下20出头的职场小白被他手把手教得十分出众。十年前他初入职场，被他的直属上司当场称赞表达能力出众，口齿流利，沉稳干练。而如今，穿着家居服面对多年爱而不得的老朋友，面对他的追问和索引，短短一分钟，已经卡壳了千百遍。

　　“你要我说什么。”肖战懊恼地皱着眉，一只手支在后颈上，“我……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王一博呼吸停滞了许久，心脏砰砰跳动了几十下，他叹了口气，浅笑道：“你说不出来，没关系，我替你说。”

　　“你还喜欢我，对吗？”

　　肖战自知无法再含糊其辞，只能咬紧牙关，认命地承认这一事实。他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从几个月前收到史宇龙婚礼请柬时，无意间得知王一博也会到场，便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做了好些日子。

　　在婚礼现场，王一博迟迟不到，肖战在位置上悄悄地左顾右盼，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来等他，见到他被工作人员缠住刁难，闷着一股气上去解围。终于见到王一博时，只觉他黑了、瘦了，是不是工作太拼，没吃好睡好，又怕被窥见心事，只敢匆匆一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靠在墙上，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王一博舒了一口气，又问道：“能让我跟你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