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豺狗和金梠双双惊神之际,一头巨身白狼闯入暗阁,一掌便将座上的狗扑翻在地,持扇被摔向一旁,方才还与金梠淡言说笑着的“翩翩公子”此时却被牢固在污脏的地上,与池郁化身的白狼四目相对。
他见白狼青眸,当即吓回了原形,大张着嘴却喊不出任何话来,不见白狼比露尖牙,用雾幽山那日的语气说:“我记得我说过的,胆敢动他一分我便将你灰飞烟灭。”
被扣的狗还想求一条生路,池郁却不给它任何机会,一掌拍在豺狗身上将它呼到墙边,豺狗重重地摔在墙上,顿时鲜血横流,豺狗一命呜呼。
鲜血顺着墙面流下来,干涸后,就是永远的警告。
而后,池郁转首以狠目视之金梠,金梠手中银刃早已摔出,此刻正与冷目相对,被吓出一后颈冷汗,他攥紧了拳头,怒目向他:“池郁,我可告诉你,我…我身为金氏家门的家主,你…杀了我,就是与百家为敌!你想清楚了!”
“先顾好你自己。”池郁看向荣,向金梠扬首。
荣获得了命令,一个箭步上前将羽剑挥出,一刀入喉,鲜血涌流,金梠瞪着圆目惊看池郁,似是不信自己一世英名散于此时。
荣将羽剑化回黑羽,在手心销毁,不留灰烬。
此时,四周再无外人,破庙外环绕着的飞禽也被遣散,池郁这才换回人相走至玉渊身畔蹲下,他伸手挑挑玉渊额前的湿发,轻声道:“我带你回去。”
玉渊微微蹙眉,语气苍白:“走不动…”
“来,我背你走。”
池郁将玉渊专挑了无人的路走,周围的静谧无声和脱力让玉渊犹起了困意,昏昏沉沉地让他不知何处。
后颈的伤口揪着心地疼,他无力去动,也不敢去动,殷红的鲜血从裂口中缓缓流出,浸染了一袭青莲色长袍,同时滴落在池郁的肩侧。
他乏力地伏在池郁背上,想和他说说话,最终却无力张嘴。
这又是欠了个人情了。
月下树影翳翳,远岫云绕,水城城外溪河交错,水光倾调着向远方飞去,池郁步下轻轻,唯恐扰醒玉渊。
不知多久之后,玉渊才意识到自己被池郁带回了客栈,躺在床上眼神蒙蒙,拉着榻边池郁的衣袖,有气无力:“我困。”
“困了就睡,我给你守夜。”
“疼…”
这么简单的一句却让池郁没法回答,他一看到那满是血污的青莲色长衫便心中一震,他记得曾经玉渊着一尘不染,连雨滴也不宽容。
可如今眼前满身伤痕血迹、发丝寒乱的人让他有些认不得这是玉渊。池郁静坐看着玉渊熟睡,指腹轻轻触到后颈的伤口,那里被翻狗咬掉了一片皮肉,已经上过了药。
池郁明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从未想过这一天来的如此快。
他在床边坐立难安,看着玉渊这幅凄惨模样心里难受的紧,豺狗咬的那一口仿佛不止伤了玉渊,也伤了池郁,他承认他现在所想要的,并非是“山海”了。
一阵温风踏着门窗的缝隙而来,扯不动帘慢,摇不动火烛,却独吹起了池郁的发丝,池郁有感,抬臂张手后一片细竹叶悠悠地落上手心。
那竹叶随即一翻,化出个可爱小姑娘来,那姑娘先是向池郁拱手一礼:“花妖华艽,拜见主君。”
“你便是雾幽山上那小妖?”池郁问。
“正是在下,”华艽仰起头来看向池郁,又飘到玉渊的身侧,“那日对主君出言不逊,还请恕我无礼…”
池郁摆手,意言无碍。
华艽下落床榻,贴在玉渊枕边细细地看,池郁定坐一旁,看她近于玉渊时却总有种不舒坦,但又碍于她的情过,也终究没有说什么,任由她在玉渊身身边陪同。
华艽探手,轻轻撩起玉渊的发丝,声音微弱:“仙君怎么伤得如此重…”
“……”
“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仙君就会…”话说一半,华艽不愿再继续说了,她转目望向不远的池郁,换来的却也是沉默。
池郁不答话,反而起身打开窗户一跃而出,瞬间不见了踪影,华艽赶忙攀上窗边查看,着急地低声呼唤:“主君!主君!您去哪儿啊!仙君怎么办?主君——”
夜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不多时,池郁低沉的声音随着轻风空灵地飘来:“麻烦你了…”
“麻烦我?”
华艽有些云里雾里,可再转头去看床榻上熟睡的玉渊时,便突然明白了池郁口中“麻烦”的意思。
——这是要她留在玉渊的身边。
可池郁呢?他要去哪?
华艽找不到他的身影,于是只好缩身回到屋内,就此作罢。
原本黑洞洞的天在此刻慢慢地突出一片鱼肚白来,那片白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地将天地覆盖,破晓时刻在此到来,新生也就此而发。
夜间沉睡着的生灵纷纷有了精神,世间变得热闹,可在某条街道的某家客栈的某间小房内,死亡一般的寂静蔓延着,它无声、窒息,极为迅速地扼杀一切,华艽孤独地坐在这中死寂之中,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沉睡的玉渊看了又看。
她看玉渊微皱的眉头,看被冷汗浸湿的发丝贴在额头,看血迹斑驳的衣衫随风轻扬,看阴影之中的过往——那从前的仙风道骨的仙君,此刻变得如此陌生,华艽好像不认识了他,两个人像是站在两个不同世界里一般,割裂感突如其来。
玉渊不动,仿佛死亡。
华艽不动,如同苍石。
虽说不知玉渊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但华艽恐他醒来后难受,便尽自己所能,翻手变出绿藤盈室,再一拂袖,三三两两的花儿从藤蔓上生长开来,紧接着就是一簇、一把、一团…房屋里变成了矮小的花林。
华艽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双手叉腰地点了点头对其表示认可,她又将屋内窗户打开,让阳光尽数地透进来。
此时长街微风轻动,不知吹响了哪家的风铃,清脆的铃声悠扬着钻进了华艽的双耳,也溜进了玉渊的感知。
“叮零——”
一声,大雾四起,雨雾蒙蒙,玉渊兀的睁开眼来,却站在这潮湿着的天地间,他微微抬手,空气中的水珠争先恐后地落入他手,汇聚着,开出一朵洁白如玉的花。
这花闪着光,星星点点般,漂浮在玉渊的眼前,随后向远方飞去,于是玉渊的目光随着这朵花,也望向看不见光亮的远方,他环顾四周,忽觉的这样的地方自己曾来过。
玉渊无需细看,因为这处地方空空荡荡,四野除了轻飘飘的雾气什么也没有,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像先前的梦境那样,可这一次,任何轻微的声音都没有响起,好像置身于真空之境,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而这样无声的环境也放大了玉渊的恐惧,他没有目标,不知去往何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向前,不息止地向前。
玉渊的身影撞开层层雾气,笔直地朝着一个方向。
“叮零——”
风铃声又起,大雾散去,细雨落下,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将潮湿的空气变地更加闷热,倏忽间,细雨变成了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溅起星点般的水花。
玉渊看着,不避,雨水砸不到他,又或者说他和雨水并不在同一个世界,这景色只是演给他看的。
但他又万分地讨厌这种雨中毫无遮蔽的感觉,于是变出了那时华艽送予的竹叶,一抬手,就撑起了一把青伞。
可雨点却能落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如同新岁爆竹。
玉渊仰首望向天空,乌黑的眸子里映不出什么东西,深空与他对视,那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不是煞白如雪的晴日,只是没有尽头的灰色一直延伸。
天际无边无垠,大地也没有边界。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