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闻声颔首,带着林雎飞离了陈府。
两人化回人相,又踏在了长街的青石板路上,林雎向玉渊行礼以表感谢:“此番之事,真是劳烦仙君了。”
“不碍事,这本就是我该做的,”玉渊一边说着,边招手在那人烟鲜少的窄巷中为林雎开了条结界,黄泉之路在那处打开,以防生人误入。
林雎再次向玉渊行礼表意,待玉渊以作揖回之以后,林雎便踏着浮飞的尘土一步步向那白惨惨的光亮里,玉渊看着林雎的离开,直到光芒并拢消失不见。
在收回结界的那一刻,玉渊的思绪被拉扯回到了先前的吴家,他想起了阿齐,那样活泼的孩子如今却也同这林雎一样深埋尘泥之下。
他在那窄巷街口站定,久久无法离去,好似有什么极具吸引力的物什在牵制着他。
待玉渊返回客栈之后,房间里空空荡荡,他已经不见池郁有些日子了,依照池郁的话说,他是在这丰塘之地会见老朋友去了,可玉渊想了又想,这丰塘方圆也并没有什么妖鬼,池郁所说的老朋友,到底真的是上了年头的交情还是随便扯了个幌子来打发玉渊。
玉渊也不消去多想,池郁要这么办,自有他的道理。
而池郁就那样避了玉渊两日,偶尔回去也只是看一眼安心便走,山海愈发浓烈的气息让他也愈发不安。
他终日想着那时荣与自己所说的话,可最终也是没能想出来什么,他似乎丢失了他的本心了,但这所谓的“本心”究竟是改变了,还是从始至终就未有存在过,池郁想不到,于是越想不到就越烦躁。
在这独自安逸的这些日子里,山海的气息始终围绕着他,既令他焦躁,也使他安心,就像珠玉在自己便在一样,山海在,玉渊也便在。
可当今日深夜沉沉之际,池郁同往常一般靠坐屋檐,山海的气息似乎减淡不少,他急匆匆地返回客栈,只怕玉渊要出什么意外,可推门而入之后只见屋内椅斜杯碎,一抹恐惧登时顺着池郁的身体攀上他的心头,占满他的胸膛。
池郁附身拾起茶杯碎片凑近细嗅,心中因恐惧而悸动:“软经散?他…不应闻不出……”
门只虚掩,窗户大开,池郁探出身子向外查看,此时明月悬空,玉渊能去哪呢?
他曲指轻敲木窗唤来荣,“能寻到山海的气息吗?”
“此处嗅不到,”荣化成乌鸦飞落在窗棂,问道,“发生了何事?”
池郁目光黯淡,沉声戾色:“恐怕此处觊觎山海的家伙已经按捺不住了。”
“那属下立即找人去寻!”荣也慌了神,他知此人对主君是何等重要,此时出了差错,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必死无疑。
“尽快,一定要快,若是知道了是谁带走了他,不论何人,就地格杀!后果我来承担!”
荣得了主令,张开双翅极速飞冲入夜空。
池郁自然也等不住,他在此处嗅不到山海的气息,于是向外处寻去。
路一步步走,河一条条淌,池郁已经开始感到了窒息,他的心像被放在了大火熊熊之中灼烧一般难耐,泛着光的青色瞳孔在一瞬间聚成尖细的竖状,怒火要从双眸之间迸发出来。
他周遭的气压低得令人难以喘息,池郁孤身穿过城外郊地,许多野植生长在那处,小灵小仙们与本植同生共死,此时正值梦时的灵妖听见了何人路过的动静,便纷纷醒来,探头查看。
一只薄公英的小妖顶着毛茸茸的雪白厚帽从叶后起身,池郁的身影缓缓,被夜幕笼罩着,叫这小妖看不真切,但它仍是鼓起勇气跟上前去,在池郁的身后飘飘悠悠:“你是何人,夜半时分,怎的要来扰我们的清静?”
池郁闻言,驻步回首,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巴掌大小的小妖,他不认得小妖,却认得它的主上。他说:“劳烦你,告知你主上一声,我有事找。”
“你不告诉我你为何人,我主上是不接待的。”
池郁一怔,他想不到这统管丰塘的“自称仙”如今竟这么多规矩,他不愿在外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愿让任何人得知自己的踪迹,他来找“自称仙”,不是迫不得已。
正在铸躇之际,这夜间林子中乍然开了一阵云雾,灰白色的薄烟将对峙的二人层层包围,形成了道密不透风的云墙,小妖作揖恭敬道:“主上。”
“嗨呀,我当是谁这么晚来找我,”云墙中央被破开一道,从中款款走出个妖艳女子来,她裙纱轻荡,披帛摇垂,腰间与颈上坠着亮眼的饰物,一姿一态,风情万种,但眉间却透给人一种势在必得之感,“原来是万妖尊主的池郁呐。”
说罢,她挥挥手让小妖退下,自己又绕着池郁转了一圈又一圈,仔细地看他:“瞧瞧,几千年不见了,样子和性子一点儿没变。”
“我和你哪有几千年没见?”池郁沉声。
“有的,”女子说道,”从你成为汕谷妖主的那一天起我便走了,到如今可不是有几千年了吗。“
池郁暗忖着,眸中回忆流转,可他却忽得亲自断了这回忆的长索,转目乜她一眼:“我来找你可不是叙旧的,是有要紧事的。”
女子一听,当即不乐意了,她别脸转过身去,环臂道:“哟,没事儿的时候不知道来看看我,现在有事儿了却喊我出来帮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者,你堂堂一个万妖尊主,法力大无边,连那老龙王也要退让三分,“女子轻晃着脑袋,在池郁面前兜兜转转,怪声怪调,似乎对池郁的此等行为极为不满,“哪里是有什么事能难得到你的。”
池郁静立着,默不作声,他看着面前女子向他吐露不满,一个字也不吭,直到女子感到口干舌燥后才停下来,她望向池郁,二人目光相汇,而在池郁富有杀气的竖瞳之中,女子却读出了一抹恳求的神情。
在这抹恳求之中,女子同时得知池郁所希望恳求之事:打破世间之法则,插手命运之事。
女子并未发话,倒是池郁率先意识到了对方的拒绝念头:“山海的事你也清楚,它对于我来说是非常的,它的气息俞烈,我的法力便被压制地俞厉害,倘若我没有办法保护它,亦或是夺取它,那么当山海被宿敌取得时,下一个目标就该是我了…”
“…你说错了,我并非法力无边。”
林中萋草随风动而窸窸窣窣地响,这细微声从云墙之外涌进,跌跌撞撞地灌入池郁的双耳,四周又安静下来,池郁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明白了,”半晌,女子答话,她又恢复初见时的模样,与池郁嬉嬉笑笑,“不过你所说意义非常的,应当是他”问不是“它”罢,与你相识时间久远,你什么心思我最清楚。“
这下,池郁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本心”早已改变了,他们扪心自问,过去的他想要的是“山海”,那现在呢?到底是想要得到“山海”,还是想要独占下那拥有“山海”的人。
问题像汪洋上的一叶孤舟,漂泊地航行着,久久无法靠岸。
那女子翻手一摆,散去了那道厚重的云墙,仰首道:“你便去做你想做的,其他事我来处理,无需你管。”
“多谢。”
“这有什么谢的,举手之劳罢了,”女子觑眼笑着,“不过身世背景之事可怨不得我,全靠他自己的造诣…”
池郁不再答话,颔首之后化作玄雾离去。
与时同时,荣最终在远山中的一座废庙中寻到了“山海”的踪迹,他先是唤来白日那狸猫猫妖前去寻池郁来,又召来成百上千只飞禽绕成风墙围在庙外,只身便冲入殿内搜寻玉渊下落。
玉渊被困于暗阁之中,中伤不轻,额前碎发被汗水渗湿而贴附在额上与鬓间,双腿因药性而无法发力,双臂双肘也因屈地匍匐而带上伤痕和血迹。
他挣扎着想逃开,他没有办法真正的坦然面对死亡。眼见就要触到月光,一只豺狗忽然出现,獠牙直直地咬在玉渊的颈下,“小仙君这是要去哪啊?”豺狗笑嘻嘻道。
玉渊吃痛,无力地歇在地上,好似已经认下了将死的命运。金梠从一旁走出,手按在刀柄上冷言问道:“你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那豺狗跃上一旁木椅化作人相,做了个“请”的手势,“自然是要等长老您亲自动手。可事先讲好,这山海的功力您得分我四成。”
“之前谈好的分明是分你三成,怎的此刻改了?!”金梠怒火中烧,感觉自己被这只狗妖戏耍了一番。
“这人是我费力弄来的,冒的可是我的命,四成,”椅上那人伸出四根手指在金梠面前晃了晃,“不为过吧?”
“……贪心不足。”金梠没有办法,他也想要山海,眼下时间已经被豺狗耽误了许久,为保顺利拿到山海他只好答应了豺狗的条件。他挥刀向玉渊却被硬物阻挡,金梠稳住身形后看向地面,只见地面上不知何时落了一支黑色羽毛,再抬眼时,荣已经护在了玉渊身前。
荣化作人相挡在三人之间,他将玉渊死死护在身后,以身上的羽翼为刃,目露寒光紧盯眼前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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