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气过重也只是方才半刻不到的功夫,玉渊寻到了林雎的冢就好似触了这里所有魂灵的霉头一般,戾气大可遮天。
玉渊将池郁未见过的部分讲与他听,那段往日重现便成了罪恶的前因后果:
林家是较后搬来雾幽山的一户人家,林家夫妇和睦、儿女双全,与邻里间交好。林父外出猎野味,采山珍、捕河渔,林母则在内看护儿女,一家过着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生活。
随年岁增长,林家长女林雎倒出落得清秀,也知书达理,受到不少少年的爱慕,林父也想为爱女早说个好人家,可林雎死活不肯,闹家里,闹媒人,闹天闹地偏不成亲,一问其为何,只当闭口不谈。
村中民众百思不得其解,此事也便在众口之中传出各异的话本。有说她以前死了个丈夫,山外没人要才搬进来;也有说她的心爱之人早成亡魂轮了下一世,将她忘个干净,她却痴痴地等;还有传她得了失心疯…众说纷纷,谁也不知哪个真哪个假,权只当作茶余饭后的话头。
可这些话传到了林雎的耳中无疑是在瓦解她的自尊,她开始寡言少语,整天将自己锁在屋中不见外人,但这样做只会使流言蜚语更为张狂。
直至林雎受尽折磨悬梁自尽的那一天,灵柩空入满出,林家里外皆围满了乡邻。但他们并不来送葬,而是看热闹,林父林母哭得呕心抽肠,甚至难以站立,是小弟林銮用瘦小的肩膀托着姐姐的灵柩,将姐姐入土归宗。
林銮是怎么办到的,没有一个人想知道,他们只想知道林雎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选择自尽,他们不会为她流一滴眼泪,因为一个外人的死对于自己来说毫无关系。
只是少了个人而已,又不会让自己家少二斤肉酒。
一个悲剧的发生总要连着各种悲剧,林雎入殓后的第三日,林父因野外的牲口发狂而葬身,两月后林母又因身疾病逝西去,此后不久小弟林銮也随着失踪,林家之变故也渐渐被众人传成鬼传说。
变故一年之后,村中开始接连死人,众人请来了信神婆。信神婆告诉众人,雾幽山已被怨鬼所控,无法逆转,众人只得陆续离开雾幽山。
“众人离开雾幽山后,传言流走,至今无人敢来,雾幽山便成了现在这般荒凉模样,”玉渊讲道,“不过我见那异境中曾有过林銮的碑位,为何没在坟岗之中见过?”
池郁自视四周,最后又落在玉渊身上:“兴许是被推掉了。”
“推掉了?”玉渊怀疑,“谁会与一个孩子有血海深仇?”
池郁闻此,冷言道,“那谁会与一个少女有弥天怨仇?”
这话问的玉渊不知所措,他严肃道:“林雎死于人祸,害死她的不是一个人。你没有听到乡里乡邻如何说,那何止是传言,简直就是……简直就是杯杯毒药,根根刺针!”
千里江堤也要溃于蚁穴,更何况是肉长的人心。林雎的死不为怨恨,而为解脱,魂灵也并未索命,而是寻弟。
“他们活着的时候便己是恶鬼了。”
池郁从后寻向玉渊心脏的位置,那处所蕴含的力量令他也后怕,禁不住地问:“那你是如何看到的?”
玉渊摇头:“不知。”
现在,池郁便能肯定是玉渊心中的山海传了法,这力量得以让他轻松出入异境,又在异境中观得往日重现。山海卷含的力量之大,难怪让天下也觊觎。
池郁又欲要说时忽觉四周有异,便咽下了话,低声问向玉渊:“你听到什么没?”
玉渊只是点头却不应声,两人四目向一个地方看去,不时移目四周。那些如同腐叶随风的瑟瑟响声来自四面八方,玉渊提了戒备,而池郁也一改交谈时的和善面孔,变得阴戾沉冷。
池郁负手而立,叹息道:“我猜猜,应当是昨日的难缠东西。”
玉渊沉声环顾,只见那村外空林沙尘滚滚,池郁猜的果真不错,半山腰那山鬼竟又寻了上来找麻烦。
“这群山鬼行踪目标确定,分明是有人背后操控!”池郁恨得切齿,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玉渊问道:“杀了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山鬼结队而行,如同一张乾坤天地的巨网向他们扑来。
临到近前时池郁随手摘下一片枯叶,置于手心中任风而出,在它飘向远方的同时,池郁双手合十,随即抬臂展开,枯叶也在半空中变成无数新叶形成屏障,将山鬼尽数阻拦。
山鬼因不能继续行进而暴燥地用头和身躯撞击屏障,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天公放下的怒雷。玉渊一直跟着师父明心,却从未见过这阵仗,在那屏障之后是数以千百的鬼魔在张牙舞爪,仿佛下一刻便要冲过来将他生吞活剥。
玉渊怔得杵在原地,池郁上来拉他向西跑去:“小把戏只能挡得了一时,我不知道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但你一定有!”
西边也变成了空林,这里的他们只能是瓮中之鳖,回身是成群的山鬼,右旁亦是密密空林,只有左手之向开出了条路通向山岩。
“障眼法!”玉渊与池郁同说,玉渊望向山岩,又道:“既然只有一条路,那便将错就错罢,走!”
池郁没有办法,只得跟着玉渊一齐向路尽的山岩赶去。他们行在道上,两侧的空林中黑影同随,池郁先惊于背后控鬼之人追术高深,又叹过自己功法耗费至此。
山岩之下,山鬼将两人层层围堵。池郁目扫四周,忽见一只山鬼目中闪出诡异血光,这令他又想起了那破屋中被红布盖住的神像,真是邪物!
玉渊单手召风,掀翻一片山鬼,转向池郁道:“现在要如何?背后皆是乱石。”
“没路走,那便再开一条出来。”池郁面向山鬼众众,许久未听玉渊动静,待他转身去寻时,脚边赫然塌出一处坑洞。
这坑洞一眼望不尽,如同噬人的深渊,池郁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留着一窝山鬼在外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池郁在经历过垂直下落后,坡度忽然变缓,池郁挺直腰侧身下滑,他倅然发觉这里不仅仅是坑洞,这下面应当拥有更大的空间。
正要看见缓坡尽头的光亮时,暗处的玉渊一把将池郁拽下,池郁也在某个瞬间感到胃里翻江倒海,猫下身子捂着口鼻问道:“这,什么味道?”
“腐臭和腥味,”玉渊也同样闷着声,“怎么,你没闻过?”
“我几百年都没见识过了,那祭荟堂都满是兰草香。”池郁不得否认自己曾也见识过这血腥益天的景光,但自从与那家祖上划了约定后,池郁的妖山汕谷可谓是风调雨顺,万妖齐乐。
玉渊并不在乎池郁有没有见过,他语气坚定,只说:“这里边有我要找的东西。”
待他要起身上前一观时,却被池郁狠劲按住后颈,质问道:“你干什么去?”
玉渊挣开他的手,双眸在点点灯火下更显深邃,他说:“都到这般地步了,去是死,不去也是死。不如去一探究竟,也算死而无憾了。”
池郁默声叹息,起身随上玉渊:“我同你一起。总不能看着你死在这儿,那我就太失败了。”
“失败?怎么个失败法?”玉渊不解。
池郁沉声不应,他没法回答,莫非告诉他“你身上有我要的东面”?
玉渊见池郁不作应答便也不再追问,两人迎着那若隐若现的火光前进,穿过山岩所形成的逼仄小径后,眼前骤然开朗,整座地穴尽数燃着火,将坎坷石隙也照得明亮可观。
这里的一切皆是人为:高架上的尸首向外散发着恶臭,皆被粗糙的绳线缝住了嘴眼,有些零散不全的肢体遍地都是,细网上的人皮早已风干成形,只留下地上的一滩血迹。
此处不含一丝生机,宛芳人间炼狱,或说是人为血灾,也毫不为过。此番光景休说是玉渊没见识过,就连那修为高深的池郁也怔在原地,半步也不敢动。
玉渊本能地遮掩口鼻,再忍着恐惧定睛去看,这些被抽筋剥皮断骨的尸首中男女老少皆有,看得出这凶者害人不分年龄不论性别,一概要亡于他刀下,残暴至极。
池郁在一旁干咽,觉如鲠在喉难受的紧,忙将目光移开,半晌才道:“我想,乡民大概都在这儿了……”
玉渊惊魂未定,颤地抬手道:“你瞧,他们被缝去了口目…是报应?”
“视目而看,张口而语。不只是报应,也是仇恨。”
他们都曾看到过坟岗上的往日重现,少女林雎死于悠悠众口下的流言蜚语,父亲丧于非命,母亲亡于病疾,小弟不知所踪,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命运悲剧又是人间悲剧。
池郁觑眼去望,忽道:“不知是我眼花还是真是如此,这些尸首皆面向同一方向,而他们被固定出的动作更像是在…”
“在赎罪?”玉渊声音颤栗,应着池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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