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一路上山,身旁花开不断,似在为他引路。方行至半山腰处,眼前便忽起了大雾,浓雾将万物隐入其中,使得玉渊不敢轻举妄动。
浓雾白惨惨地盘旋在山路之间,风吹草动也无法撼动,窃语从此时传来。
“随我一路了,”玉渊面向浓雾,“有事便快讲罢。”
话音方落,便从那两旁花中飘出浅色粉尘来,在玉渊身后凝成一个七、八岁孩童模样,那孩童银发如月色,一袭青衣襦裙,长发盘成了个髻子,又在发隙间布了些鲜花点缀。
“仙君您怎知的?”孩童笑问玉渊。
玉渊回身看她,说道:“这山万灵皆寂,单有你这花儿随道而生,莫说是我,就算是凡常人也能见这异样。”
孩童嘿嘿一笑,颔首着飘向玉渊的身侧,道:“仙君厉害,我便是这山中花妖,名华艽,这里好久没有走过活人了,我只是好奇罢了。”
玉渊深知这山鲜有人来,小妖有兴也正常,忽瞥见华艽发髻上那花时他便又想起那山脚的花,问说:“那山脚下的花也是你开的?”
“山脚下?我从未去过山脚那里,”华艽道,“那里的花长什么样?”
玉渊不加思索:“通体透亮,花瓣四片,叶似蛇信,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华艽一听此花模样,当即急说:“叶似蛇信、通体透亮?!仙君,那哪里是花,分明是那…”
话说一半,华艽兀的住了嘴,不敢再继续多说,似乎在忌讳着什么。
玉渊见她这样,自觉不好迫问,便叹了气回身向那浓雾中走去:“你不愿说,那便罢了。”
“仙君!仙君!不能入那雾啊!仙君!”华艽叫着喊着却不见玉渊应答,在外面急得跺脚,这好不容易见到一活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送死,便心一横牙一咬,跟着冲了进去。
华艽方进那浓雾便觉身下一空,阴风自下而上,眼睛向下一瞥,脚底站的竟是万丈深渊。华艽身一失重,恐惧迅速覆满全身。玉渊伸手去拽,没有拉住她的后领却拽住了把衣上花枝,当即也管不得他事,手一用力将华艽提上崖岸。
华艽惊得瘫坐在地蹬腿后退,喉咙间似是噎了一口气,轻抚了抚胸口才道:“仙君你看,这雾进了便是万丈深崖,入不得呀!”
玉渊立在一旁,垂首思忖,疑道:“这条山路分明是直通山顶的,怎会半路横出个断崖来?”
望向那断崖之下,只依稀见得几缕薄烟荡荡。
华艽起身复说:“仙君有所不知,雾幽山如今这般怪样还有这拦山浓雾皆是拜这山中恶灵所赐,害的我也只能守在这山口处安居。”
“你所说那恶灵,可是此山山神?”玉渊问。
华艽目光神情鄙夷,抱手微微愠怒道:“那算得什么山神,是山鬼罢!我听闻这厮掳掠人家女儿男儿,那小孩子们至今全成了童灵魂魄飘在这荒山之中,看得我好生惊吓。那可真不是个好灵善鬼能做出来的事,它可算罪厌深重!”
玉渊早知此事,也明晓华艽愤愤的缘由:“小姑娘家的,多少注意言辞。”
华艽赶忙住了嘴,闷声道:“抱歉,仙君。”
谈话间,这雾中刮起了冷风,吹得华艽发髻上的一片花瓣落了下来,她赶忙护住发上鲜花,怒道:“这阴风何人召的,怎还揪人花儿呢!”
华艽正顾着心疼那花儿,玉渊却见那被风带荡的花瓣正悠悠地向深渊飘去。奇的竟是那花瓣荡于黑渊之上非旦没有向下坠落,而是如蜻蜓点水般地触了之后便化作一座花叶相缠的桥,一下飞架到望不到边际的对岸。
玉渊震惊地回首,与华艽对视时,华艽也连连摆手;“不,不是我。”
这花桥摇摇晃晃,玉渊便以足轻踏,整个人都站上去时却觉稳如平地,他探过两步后驻步回首,向华艽道:“要与我一起吗?”
华艽怔着暗忖过后,一跃至空中化作了粉白相间的花附在玉渊的鬓间,笑道:“今日跟着仙君,便当一次出远门罢。”
玉渊行在花桥之上,眼神飘忽两旁,似是自语道:“虽不知是何人使法架了这桥,但好歹一片好心,却也要可怜了那折夭的花儿了。”
华艽的花瓣随行颠动而抖,说道:“我这花儿倒没什么,也便再费些时间修炼。可依我来看,仙君此一行许是遇见那位贵人了。”
“那位?是何人?”玉渊不解。
“仙君竟不知?”华艽觉玉渊摇头,便与他讲道,“那位便是汕谷那位堂主,名曰池郁,如今连众仙家也不敢惹。传闻千百年前,他与那苍海老龙王同在苍海历练修为,法力无边,连那老龙王也要让他三分。又与如今仙自家的同宗祖上为同僚,势力之大,无人不忌惮一二。现如今那苍海老龙王退了位,换了那龙王太子,那位便将苍海让与新龙王,自己寻了四境之外的汕谷作居所占地。今日我听仙君讲那花的样子,便觉的是那位在一路相随仙君,又架桥引路,可不是成了仙君的贵人了嘛。”
玉渊听着离奇,自己从未结识过汕谷的生灵,又未恩及四境之外,这名为池郁之人为何一路从甪京随他来了丰塘?
事出反常必有妖,玉渊正要问华艽这人为何如此作为时,桥的两旁细卷来一阵尘烟迷了玉渊的眼,他抬手去挡,只闻狂风低吼着掠过身旁,风静沙止,玉渊垂手掸落了衣角的落尘,再抬眸时才发觉自己竟出了那浓雾,此时正在一处破屋之前。
玉渊去探那鬓间,空无一物,华艽失了踪影,他便向那空林唤道:“华艽?华艽!”
此两声“华艽”一落,唤出的并不是花妖华艽,反倒是个目露寒光的少年在他背后,环手抱臂向他道:“仙君,是不是要感谢我一下?”
玉渊听闻人声,回身警戒,问道:“你是何人?华艽哪儿去了?”
“我将那小姑娘送回山口了,”少年从阴影中走出,此人正是池郁,“方才我助仙君渡了那鬼雾,仙君怎么不表示下感谢。”
“此番行旅并未多带银钱,若下次再相遇,定对阁下以涌泉相报。”玉渊紧盯他的双目渐渐向后退行,他摸不清眼前这人是何来路,行踪诡谲又面露不善,不多纠缠才为上策。
池郁紧皱眉头,似是在对玉渊的回答表示不满,沉默须臾后道:“你不知我?”
玉渊心中生疑,又惊又异,这人怎的会突然问起这个?他一头雾水地摇摇头,池郁便在一刹那间现到玉渊跟前,吓得玉渊向后一个趔趄。
“我池郁如今在这四境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竟识不得我?”
玉渊先是怔神,随后应道:“认识你能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池郁笑言,“仙君往后的路能走的顺些。”
“那倒不必了,”玉渊并着两指点着池郁的左肩将人推开,“这路若真走的一帆风顺,便倒显得是天公偏袒了。”
山风吹起池郁衣角如同纱帘幡?,他伸手扣住玉渊的手腕笑道:“别啊,如此大好机会是多少仙道凡人求也求之不得的。”
玉渊想挣开池郁的手,却奈何他的力气之大,戏谑道:“求什么,信球吗?放开。”
池郁只愣了半霎,玉渊便挣开了他的桎梏向前走去,池郁讪讪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跟了上去。
“仙君是不信我吗?”
“并非不信,”玉渊与他并肩,依旧时刻警惕,“只是在这不熟之地,还是小心为上。”
“那到底还是不信。”
玉渊闻此默不作声,他只顾着往山上赶,全然不愿再听这人的一言一语。
玉渊虽不答话,池郁也并未觉得无趣,自顾自地说着。
他随着玉渊一同进了那半山腰的破屋,就算是白昼之时,雾幽山中亦如夜晚一般地黑暗,玉渊小施法术便使破屋透亮起来。此时才看清这破屋中四处散着的七零八落的物件,而中间却供着一座由红布遮起的神像。
玉渊不去理会那神像,只蹲下身拾起了地上的一只破纸鸢。指腹轻轻扫去面上的积灰,灰层之下现出了彩色依旧的燕首,只不过已被几点污血染脏。
池郁看着满屋积尘,半只脚都不乐意踏进去,只依着门廊问向玉渊:“昨夜之时,你明见了一只雀鸟将被蛇吞吃入肚,为何不救?”
风从窗外灌进,吹得屋内沙尘四起,玉渊屏息瞌目,复又睁开,道:“我是斩妖除魔的道士,又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哪管得这么多。暂且不提救不救,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法则,倘是我救了雀鸟,谁来救那草蛇?”
池郁垂眸向地,无话。
玉渊撑身站起,拍落中的灰尘,复看向神像时又是一阵风起,阴冷透骨,玉渊冷下声音,“妖风。”
“仙君这也感得出来?”
那妖风吹起盖着神像的红布,露出了神像的半边脸,目中倅然闪出诡异的红芒,玉渊立觉不对,忙捂住池郁的眼将他向外推,边道“莫看!此物甚邪!”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