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对这争夺之仗毫无兴趣,他喝下半盏茶,又问:“鄙人方才听诸位皆押注金、欧阳和木家得胜,怎得无人赌潘家和南宫家呢?”
酥饼少年揩了嘴角食渣,解释道:“还不是因为那潘家太与世无争,他们永远都是能拿到拿到,拿不到就弃。而南宫家往年确也是霸主家,可自从换了新的家主后,他们家便一落千丈,要不是念着南宫家祖上的功德,早将他家灭八百回喽。”
罢了,少年意犹未尽,向品茶那位问到,“南宫家的新家主叫什么来着?”
众人均摇头摆手,玉渊见这情形只苦苦笑着不语。曾经位于五家之首的南宫家如今却沦落到连家主的名号都鲜为人知,实在令人惋惜。
玉渊又与几人聊了片刻,付过茶点钱后就此离开。
夜幕悄落,星汉可数。
玉渊未曾想过夜晚的人间也如此热闹,虽未有白昼之时那般锣鼓喧天,却也是人声鼎沸,可谓不夜之城。
在江边处,有人顺着水道放了花灯。那零散的花灯浮在水面顺流而行,实在浪漫。有孩童在江边嬉戏打闹;有情人在柳树下谈情说爱;还有达官贵族在欢楼中灯红酒绿、把酒言欢。
玉渊悠悠晃过繁华街市,行至窄巷,穿堂巷风隐隐低鸣,似是儿童歌语。玉渊暗觉异事,加紧步子去靠近那歌声,终于在那重复的词曲中听得了完整的段落:
“深风瑟吹衣不全,梦里回家看新火,娘啊爹啊莫忘了,童子还留冷山中…”
玉渊听得,却仍不解疑虑,又向前寻那声从何而来。只见一道破门檐下有一个孩童,而这孩童却是魂灵模样。
那孩童丝毫不觉有人靠近,依然坐在那石墀上唱歌。玉渊轻轻地蹲俯下身,恐惊了这一触即散的魂灵,轻声问道:“你怎么这里玩呢,不回家去么?”
孩童止了歌声,抬头眼巴巴地望着玉渊,空灵地应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魂灵找不到返乡的路,要么是客死他乡,要么是亡在荒野,并且家中的人即没有去问灵寻尸,也没有点灯引魂。这就导致魂灵寻不到家的方向,只得四处流浪。
玉渊与孩童并坐石墀,再问:“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父母谓谁?家在何方?尸首在何处?”
孩童想了会儿应说:“我叫阿齐。”
除此之外,再无所知。
阿齐只知自己的名,这便难以寻到人家。
正当玉渊发愁之际,阿齐忽然拽起玉渊的衣角,笑道:“神仙哥哥,你陪我玩吧,已经好久没人陪我玩了。”
玉渊呼出一口气,柔声道:“好,你说玩什么?”
“捉迷藏!”
玉渊欣然答应,心道这孩童倒底是孩童,拥着稚气,于是他闭起了眼睛让他好藏等他藏好。
数秒过后,玉渊起了身去寻。
这巷道走出去便是座山,换得常人定是要找上个一时半刻,而玉渊却是能看见阿齐的,但为了让他高兴也装模作样地找了小半刻。
玉渊看着阿齐躲在枯木树丛之中偷笑,许是笑自己找不到他。忽然之间,玉渊不见了踪影,阿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瞧。就在这时玉渊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吓的阿齐一惊。
阿齐拍手笑着:“再来一次,真好玩!”
二人又玩了几轮,而阿齐每一次的藏身之地都是这些枯木树丛,引得玉渊奇怪。他悄悄通了双目,透过那枯木层去看,果真瞧见一具孩童尸首。这尸首与阿齐一般无二,除了褴褛的衣衫和左手腕上的红绳。
玉渊当即便知晓了真情。阿齐的尸身在这儿,外面又是热闹非凡的极阳之地,难怪他走不出去。
但魂灵单单缺了红绳,恐是这红绳吸了灵气,做什么事去了,善恶不明。
如今正值春时,除这死透了的枯木外,后山上漫地是花草,玉渊就地采来了花和草叶,编成了花环送给阿齐。这花草离了根也便成了灵,戴在阿齐的发顶更显童真。
阿齐抬手扶正了花环,又触那细弱的花瓣,兴有道:“神仙哥哥还会这个!”
玉渊笑着,无话。静默片刻问他:“我帮你寻家,如何?”
一听寻家,阿齐眼中放出了光,连声说好。但他却也出不了这深窄巷,只得玉渊一人前去。
天方升阳,玉渊暂别阿齐。他又一次走上了来时的街道,当再经过昨日庙宇时却见人头攒动,庙宇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是欢楼酒肆被这样围着,谁也不会觉得奇怪,可这围着的却是拜神的庙宇,定不寻常。玉渊凑近了去看,也看不到全貌,只得向旁人问:“请问,诸位为何都围在这庙宇之外?”
那人指向内说:“这儿是我们集银子建的庙宇,平常也来祈个福、求个顺什么的。可今日来了个大户老爷,姓吴名周,是吴家的当家。他们家既不缺钱,又风调雨顺,现今却来这民生小庙求佛拜神,定是家中有了祸端。我们也不知所以,看个热闹罢了。”
玉渊听过,垂首思忖后觉得蹊跷,忙“借过借过”地让这人流分行道出来。正巧这时,吴周跪拜完站起身来,平了眼便见了玉渊。乍看他一衣粗布棉衣,心头不免厌恶起来,细看却见他一态一容皆有仙风道骨之味,他不好当着众人与佛祖的面使傲性,只好道:“你是何人?”
“鄙人略懂些术法,听闻吴老爷家生了祸物,鄙人可助一臂之力。”玉渊道。
那吴周一听,眼前这人通妖鬼之道,而且是来帮自己的,当即转了态度,紧紧拉住玉渊的小臂道:“仙师可真能驱了我家的妖祸?”
玉渊悄悄挽了手,挣开吴周的桎梏:“得去看过方才能知。”
吴周一听这般,即命人散开人群,引着玉渊向自己家宅中去。那庙宇外围着的人议论纷纷,闲谈的话题又多了一个——“仙师还是骗子”。
吴家是宅邸,在外看来只是个宅院,可一旦进了那宅门,直视便可见一扇大插屏,仔细看去可见上方两角顶刻的还有垂花。这时,从屏后走出位妇女,见到了吴周便请安道:“老爷回来了。”又看向玉渊:”这位是?”
吴周向着妇人道:“这位是我在那拜佛庙宇中遇到的仙师,”又向玉渊,“仙师,这位是我夫人陈氏。”
玉渊先行行礼:“见过夫人。”
陈氏也便应了礼。
说罢,吴周引着玉渊去了堂中,两人对坐,陈氏默坐在一旁,招呼丫环们看茶。玉渊谢过茶点,开门见山:“敢问吴老爷家中是什么样的情况,可否有人遭妖祸之道?”
吴周回身招来夫人陈氏,将她拉至玉渊身畔,向他道:“先是我这正房夫人,自从那日失了儿子后便夜夜梦魇,总会梦见我们的小儿子哭闹着找我们,而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夫人因此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玉渊缓缓饮了半盏茶后问到:“二位公子,名唤谓何?”
“长子名黔,乳名阿辛。次子名黠,乳名阿齐,”吴周说时痛心疾首,“现如今阿辛还在府中安然无恙,阿齐却不知踪影,恐是被什么贩子拐了去……这阿辛为我二房夫人所生,说来也奇怪,自从阿齐走丢之后,阿辛总说自己能看见弟弟在喊他去玩。我那二房夫人也日日觉得胸闷气短,说是被绳子捆了脖子似的喘不上气。”
玉渊心下一沉,想起后山的阿齐的死定与这吴家二夫人脱不了干系,便又紧着问:“吴老爷是怎知这是妖祸而起呢?”
吴周细细想了想,应道:“先前只觉是怪病,请了郎中来喝了几张方子也不见好,只那日来了个道士说我家中了怨魂灾祸,让我去那民间庙宇求神拜佛十旬天。起初我还不信,可二位夫人的症状俞来俞烈,我便才信了那道士的话去了庙宇,在那儿偶遇了仙师您呐。”
言毕,吴周又恳求地望着玉渊:“仙师,您可要助我除了这妖祸啊!我吴周横行长街,却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祸…我遭得冤啊!”
玉渊暗暗思忖须臾,忽问道:“可否带鄙人去瞧瞧二夫人?”
“自然,自然,”吴周应着起身,“仙师这边请。”
几人穿过穿堂,入了后院便听到一间屋内阵阵怒吼,似是疯子发了病在挠人一般。
吴周让玉渊退后候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开了房间,在光涌入房屋的一刹那,忽有位妇人发疯似地扑向吴周,俯在地上拽着他的衣角,嘶哑呜咽着:“老爷…救,救我!”
即使是常随明心去斩妖除魔的玉渊,也被眼前景象吓得一惊。看那妇人全然没了人的模样,被折磨得疯癫不堪,嘴里念叨不清什么:“莫杀我…我知错了…”一类的话。
正房陈氏看不下这疯子,掩着口走开了。
吴周先是喝道:“你们几个!还不快将她按住坐好!愣着充木头么?!”而后向玉渊抱歉道,“仙师见笑了。”
玉渊摆手道:“无妨。”
那疯病的妇人即是吴家二夫人黛氏——黛渎。黛渎被家丁按着坐在交椅上,双目无神,脖领上仰,面目挣狞,似在忍受什么痛苦。吴周先道:“仙师,您快看看这是怎的了。”
玉渊默声不语,只盯着黛渎的眼睛,说道:“让二夫人将头仰起来。”
家丁应了要求,将黛渎的头仰起,使她目视天花板,玉渊趁这时手疾眼快点至她的脖颈。一时间,整间屋子暗沉下来,便有数颗白尘从天际汇集而来,为玉渊重演昔日往事。
那白尘先汇成了阿齐的模样,又在旁汇成黛渎的模样:黛渎先是哄着悠着阿齐要将他带出家门去,阿齐手中正玩着拨浪鼓不愿随黛渎出门去。而那黛渎一听如此便忽的换下了慈祥面孔,开始拖着拽着硬要拉阿齐出门,期间似又说了什么话。玉渊听不真切,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黛渎拉着阿齐消失在家堂插屏之后。白尘散去。
吴周立在玉渊身畔,看他望着空地,不知所以,小心问道:“仙师,如何了?”
玉渊再一挥抽,又集了白尘,道:“且再看一看。”
白尘再次聚集,汇成了大公子阿辛的模样,在他身后便又出现了阿齐的魂灵,阿辛跟着弟弟阿齐的魂灵左顾右盼,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阿齐的魂灵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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