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肖家庄,往东是一片槐树林。槐树林中有不少参天的古木,最大的一棵古槐树,几个人合抱都围不过来。穿过槐树林,再翻过几座山,往南走上几十里路便是开封府,到了开封府,便有官府来安排进京的流民。
只不过大水过后,道路泥泞,林中有不少伏倒的槐树,过不去的地方便要把这些槐树搬走,费了不少力气功夫。肖家庄这几十位村民里青壮年有,老弱妇孺也有,家里遭了大水,什么都冲走了。在槐树林里走了三天三夜,也没什么东西吃,树皮树根都往肚子里咽,身子弱一些的,吃了便吐,吐了便睡,睡了便再也起不来了。
肖战正跟着肖仁礼把盛老爹家的小孙子埋完,肚里没食,只脱力地坐在地上直喘气。肖战刚开始会害怕也会哭,后来见得多了,哭也哭不出来了。害怕也没用,能填饱肚子才是真事。坐在地上歇了会儿,肖战撕了块枯树皮,他读过一年的私塾,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了几个字,插在土堆前面。
站起来有点头晕,肖战被肖仁礼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刚跟人说完“谢谢”,肖战便听到一阵急促的狗叫声,还没等他看清,一条大黄狗便从槐树林里蹿了出来。大黄狗的前腿被打断了,一看到肖战便往他的怀里钻,呜呜咽咽地叫着。
肖战把大黄狗抱在怀里,几个村民举着火把,叫嚷着把人围起来,要他交出大黄狗。实在是饿急了眼,他们知道这条大黄狗救过肖战的命,本来也不想为难人的。只不过不把这条大黄狗打死吃了,死的人只会更多,他们也没办法。吃饱了才有活路,左右不过一条畜生罢了。
肖战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死死地抱着大黄狗不肯松手。带头的是个瘦高的男人,莫约三十来岁,满脸都是麻子,肖战平时都叫他“麻子哥”。麻子倒是没说什么,跟在他后面的一个半大的小孩却冲上来,伸手便要去拉肖战。
那条大黄狗护主,张嘴便咬,被肖战一把按了回来。这要是真咬了人,他便真的护不住了。
肖战不肯退一步,麻子往地上啐了口痰,只道:“那个,战儿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是个粗人,你别逼哥动手。”
肖战抬头看他,抱着大黄狗直发抖。便在这时,只听肖仁礼道:“好了,都是自家人,麻儿你别跟战儿计较,他年纪还小。”
“肖叔,你的面子我给。”麻子道,“但这狗留不得,不吃也得吃,吃了我们才能活命。”
“不要……不要……”肖战抱着大黄狗直流眼泪。
“麻子,这狗还真吃不得。”肖仁礼看了一眼肖战,又道,“这眼瞅着要到十五了,到时候林子里来了狼,我们还得靠这狗护着大伙儿。”
这话在理,麻子也看了一眼肖战,这才带人走了。那个半大的小孩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一脚踢在肖战的大腿上,惹得那条大黄狗直叫。
肖战摸摸它的头,只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这一晚肖战不敢睡在麻子他们旁边,只抱着大黄狗睡在最外面。
时近中秋,明月如玉盘高挂夜空,月色皎洁,在地上映出斑驳树影。微风拂过,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衬得谧夜更静。
月光照在树叶上,也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照在肖战的脸上。肖战从小便长得好看,月光更衬得他的肤色雪白,嘴唇殷红,细长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像是心尖上的羽毛,挠得人心痒。
只可惜没人看到肖战让人心痒的样子,反倒是他自己觉得脸上很痒,一睁开眼便看到大黄狗在用舌头舔他的脸。肖战坐起来揉揉眼睛,又把大黄狗抱到怀里摸摸它的头:“怎么了?是不是饿了?”肖战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他自己饿了,以为大黄狗也饿了。
大黄狗只轻轻地叫了两声,又从肖战的怀里钻出来,摇着尾巴,咬着他的裤脚把他往外扯。这是发现了什么?肖战跟着大黄狗往外走,没走多远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一摔也没力气站起来,肖战揉揉屁股,借着月光才看清刚才绊他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大黄狗围着地上的人转了两圈,看到肖战坐在地上发愣,又汪汪叫了两声。
原来大黄狗发现个人。“人仗狗势”,肖战趴过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是个活人。也不知是个什么人?借着月光,肖战拿袖子把那人脸上的污泥擦干净。污泥底下是一张白白净净的年轻男人的脸,脸颊肉鼓鼓的,身上穿的是绸缎,看样子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只可惜大水过处不留情,穷人富人都一样,什么都冲没了。
天道无情人有情。
肖战拍拍那人的脸,那人只皱了皱眉没醒。肖战又去摸那人的身子,两只手臂都好,只左脚踝有点肿,大概是摔下来的时候扭到了,不过不影响走路。
做完这些,肖战饿得有些发昏,他没力气了,趴在那人身上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大黄狗看肖战睡着了,也挨着他趴下来,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地。
入了秋天气渐冷,肖战平时睡着了都是挨着大黄狗取暖。这会儿趴在那人身上,只觉得怀里揣着个小火炉,从头到脚都暖乎乎的,睡得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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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