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下应允后，那心情是急切的，孩童总是这般，稍微有些心事便装不住。

弥生折返回去寻爹爹时，方才想起，装在兜里的物件，捂着心口摸了摸，一双小腿儿甩的飞快，他想着爹爹许是会表扬他，便十分期待。

驻足在廊檐下时，瞧着里头，许是在说事，弥生便乖乖的扒着门等候。

展夜把京里来的信笺交给王一博，那信封打开时，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明眼一瞧便知，是红袖粉黛，女儿家的巧妙心思：君归亲启，落款慕晚。

不正是，秦太尉之女，秦慕晚。

想来此举，也表明了秦太尉的立场，同秦小姐的心思，倒是一剂良药，让王一博宽慰。

展夜立于身后，走也不是，留下又略显不自在，说到底，主子在看的信笺，也是余着秦小姐的闺香，聊表相思意的私话，他哪里瞧的，可主子没让退下，又不敢自作主张。

“主子，可是要回信？”

“无需。”

王一博将信折叠，原封不动的塞进信封里，又递回给展夜，意思此物还需留着，可他没自收的意思，便让身边人收捡起来，此举可谓把心思展现的透彻，只需秦太尉那边的态度，其他的便是多余。

儿女情长于他而言，只是绊脚石，一路艰难险阻，得失不论，方能越靠近目的地。

展夜接过信，揣进怀里，抱拳揖礼：“属下先退下了。”

摆摆手，王一博又揉着眉心道：“嗯。”

待禅房再度静下时，王一博脸上的神情，才愈发难堪，这湿寒天气，着实让他难受的很，说到底，也是当初打仗留下的顽疾，潦草处理箭伤的后遗症。

弥生瞧着里头，怯生生的唤道：“爹爹。”

闻声，王一博抬首瞧向逆光的房门口：“肖儿，过来。”

乖巧的小弥生，脑袋上碎发晃动着，乱糟糟的不太好看，可那张脸却越发灵动，他迈开腿小跑进去，却没像平时那般爬到王一博身上，只是小心翼翼的拉起宽掌，放在自己脸颊上，他晓得，爹爹惯来爱摸他的脸蛋和脑袋，弥生只想，爹爹能舒服些。

卖乖的小弥生，实在讨喜，让王一博不禁心情转好：“怎的没练功，来寻爹作甚？”

抿唇噘着，弥生诚实的答话：“肖儿知道爹爹被寒症所扰，大抵烦躁不适，想带爹爹去后山泡药汤，冬日里对身体好的，师父都同意了。”

王一博倒是意外：“此处，后山有药汤？”

弥生颔首：“是的，我带爹爹去，爹爹莫要同旁人讲。”

孤城虽偏远，可寒鸦山有温泉之事，王一博却闻所未闻，他未回应弥生的嘱咐，便由着对方拉着他起身，然后迈出禅房，一路跟着从后院门，走向后山。

山道蜿蜒，还是寻常走过无数次那条，倒是瞧不出有何区别，可就是盛夏总陪弥生抓鱼那湖畔尽头，往上旁边，居然有一条掩隐在灌木里头的小径，连路都算不得，可见人迹罕至，不难猜出，平日里观南住持同弥生也甚少来此处。

王一博心下有疑，却也信弥生，定然不会有害他的心思。

跟着一路走的有些吃力，他们方才寻到地方，高低起伏的小坡后头，被鳞次栉比的巨石环绕，抬头仰望，还能感受到股股升腾的氤氲热气，伴随着略微刺鼻的硫磺味儿，当真是温泉。

弥生一直拉着王一博，绕过巨石，便指着一汪算不得太大的温泉：“爹爹你去泡，对你的寒疾，定有好处的，以前师父也是这样。”

王一博欣慰的颔首，往前靠近些，蹲身探手试了试水温，倒是合适，而且那水中还蕴着一股药味，也难怪弥生要说，这是药汤。他解开腰封，倒是打算试试，心道此行，还果真是修身养心，于他而言也是意外收获。

沉入温泉药汤内时，被那股暖意包裹，身上的不适也立时缓解，而那若有似无的药味儿，虽让人难以分辨，却吸入肺腑，都顺畅舒适。

温泉的水，打湿了王一博墨黑的发，他今日本就心情烦闷，挽着松散半发髻，这会儿也被折腾的散落开，湿淋淋的披在脑后。

“爹爹，你转身靠过来，肖儿替你束发。”

“哦，肖儿可会？”

“练了许久，爹爹试试便知。”

“好。”

水声伴随着移动的身体，哗啦作响，王一博饶有兴致的用背对着弥生，可方才那一瞟，余光也落到对方自怀里掏出来的物件上；是中秋月圆那晚，弥生同他要的木簪，扇头状，雕着桃花的那支，而今再看，起初那模暮簪身，都被盘的油光水亮，想来，大抵是弥生经常捏握着练习束发的缘故。

弥生蹲在池边，为了方便干脆盘腿坐下，他挑起一绺打湿的墨发，小手想多捏握俩绺时，便显得费力，毕竟男子的头发同女子不同，他平日里，都是寻着落桐与叶初两位侍女姐姐练习，本来自信满满的，如今当真动手，捏着王一博的头发，他又紧张的手抖。

“无妨，多试试便好。”

“爹爹，肖儿可以的！”

“爹爹的肖战，自然能做到。”

回神后，弥生认真的一对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手里的发丝，就像他平时握的剑，平时弹的七弦古琴，行的虽是束发的小事，却做的十分认真。

可饶是如此，弥生还是失败了数次，但回回王一博都鼓励他，哪怕是期间还被扯的生疼，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一炷香的时辰恍然已逝，浸泡在水中的冷白肌晕出一片绯红，弥生才堪堪的在王一博脑后，挽出一个不太规整的半髻，将那桃花扇头簪，别在后头。

“呼，束好了爹爹。”这话弥生说的，不如起初，反而略显底气不足。

“嗯，很是厉害。”王一博抬起右手，抚摸一番，便转身扬起笑意夸奖弥生。

倒是弥生，垂头丧气的，鼓着腮，好半天都不愿抬头，也不说话了。如此模样倒是叫王一博心软，带水汽的手，扬起便掐住压鼓的红脸蛋，硬生生的给人扬起来。

“如此便经受不住打击，那还如何，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爹爹……”

“下来，泡一下去去寒气。”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