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说多了话,东方蕴直牛饮了大半壶,这会儿才开始细细品味,可嘴依旧没闲着:“要说他这婚事啊,我看是不容易了,高不成低不就。若是肖大哥你如今觉醒成坤泽,他大抵脸面不要了都要翻出从前的旧账来求娶你的。”
这话听得叫人哭笑不得:“哪儿就那么夸张。”
“怎么就夸张了?与你成婚就相当是与我六皇叔结了亲,你问问通京师城有谁家不想和明亲王扯上亲沾上故的?到时候他莘若飞何至于还在太常寺浑浑噩噩?”
不置可否,肖战只接了一句:“可我是中庸。”
“是啊,他背后还不知如何扼腕呢,白白失了个大好机会。”
听得其中有那世子爷打趣的成分,年长的人也只是笑笑,没有接。
将这事还是放在了心上,他晚上回去的迟,也就不方便去聆风院打搅,等有空是次日用了早膳之后。
简单讲了昨日在北瓦偶遇莘若飞这话,又道自己已从东方蕴那儿了解了不少,最终肖战才问起:“舅舅在京中这些年,可还与良承侯家有走动?”
肖遇并未立即回答,似是为组织措辞:“刚进京后不久,我曾前去拜会,毕竟我们家在京里相熟的门户甚少,不至于忙忘了。当时我们家刚出事,没有后头的追封,那时我也只是明亲王帐下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谋士,而莘家也出了事,正是流年不利的时候,因而态度也颇为冷淡。”
“人情冷暖,人走茶凉,这些我再明白不过,也不至于怨,只是略有些失望,自那之后除了拜年贴外我没再与他们家有任何联络。直至大内赐婚我与阿杨的旨意传出,莘家才复又派人上门联络,只是这回冷淡的变成我。那边大抵也看出了些许,倒也没有腆着脸,两家的交情就这么愈发浅了。”
“也就是有此番前因,你进京后我才不曾与你提过走动良承侯的事,却不想巧合之下你们还是碰见了。”
肖战登时露出了明晰的神情。
早在东方蕴同他讲了那些莘若飞的过往后,他便朦胧猜到了缘由:“我道呢,舅舅可不是潦草不知礼数的,便是我忘了舅舅也不会忘的。只是他说了过几日会送帖子来拜会,当下我无法回绝,只能模糊应了。”
“无妨,他提前说要来,我和你舅父便不在府上待,叫阿杨寻个由头去军营,我就说宫里太后召,你见见就好,他也挑不出什么来。”
有了这话肖战也放心几分。
从他神态里读出了些许,无奈一笑,明亲王妃照顾外甥的心情:“你若是念着发小的情分还想同他来往,也是可以走动一二的。”
却见对方轻轻摇头:“不必了。我与他也八九年不曾见面了,当年虽有些情分,可这么多年不联络早已淡薄,做个相识的即可,不必再多深交了。既是不必要,也是不能叫舅舅舅父为难。”
自己这个身份有什么值得他一个勋爵的继承者主动交往的,还不是因自己背后如今是明亲王府,人家与他交友是假,攀附明亲王才是真。
得了外甥这话,肖遇心里也松了口气,若他真要同莘若飞多来往,当长辈的自也不会反对,只是多少要麻烦些,得警醒着神提防了。
到底是昔日的友人,明亲王妃记得这两人少时还是很说得来话的,这下要推远心里难免空落些,又劝:“你若觉得闷,就叫蕴哥儿带你出去玩儿,那孩子还是值得交的。”
说起惠亲王世子,肖战脸上的阴霾尽散,笑起来:“我从前对纨绔总有偏见,可识了他我才知道当纨绔好似也没什么不好。像他那般背靠家世不惧阴鸷,能恣意玩乐痛快过活,又未沾惹恶习,还端得皇室礼仪,谈得忠义孝悌。真是令我十分艳羡,若能如他一般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那孩子有一双父母为他遮风挡雨,也不指望他争权夺势,只要他平安喜乐。依我说,他才是这京师第一快活人。”
谈着别人的儿子,肖遇不禁又想到自己的儿子:“要是苑哥儿也乐意做这般快活人,我同阿杨定也不阻他。”
能够想象,肖战跟着点了头。
那两人都对权势并不钟情,明亲王会有如此地位更多也是局势造人,若不是先帝最后的那几年朝中大乱,东方杨作为先帝唯一嫡亲的手足,不得不前为清乱平叛扛起重担,后为年少的新帝坐镇朝野威慑宵小。
如今朝局日渐安定,他也萌生了退意,更无心把儿子扶植成如自己一般的人物,既是怕旁人不安,也是更怕自己人不安。
这不安,是身心亦不安。
立冬后日子愈发寒冷,京师还未至小雪就开始落雪。
肖战在南方时一年里顶多在隆冬时节见一两场雪,有时更是一场雪都没有,因而刚开始落雪的时候觉得新奇,可到后来逐渐也习惯了。
下雪天叫他更是不愿出门,就差在屋里冬眠了,自上回去北瓦后有近一个月他都没踏出明亲王府。
期间东方蕴来人请他出去玩他都拒了,今日又叫人来请,他念着事不过三,好不容易这才去了。
回来的时候虽还没到晚膳的时辰,但天已经黑透了,一下马车便说王爷王妃正等着他呢,肖战匆匆回听雨院换了个衣裳就去见人了。
肖遇见了外甥来,并未开门见山:“这回蕴哥儿又带你去哪儿玩了?”
被问及露出了个苦笑:“阿蕴带我同蕊姐儿一块儿去冰钓了,实在是把人冻得不轻。”
若只是钓鱼,肖战未曾少接触过,甚至还有些自己的独门技巧可言,但这冰钓对他来说就又是头一遭了。毕竟首先,南方就几乎不可能出现湖面上冰冻三尺的局面。
身上裹了里三层外三层,汤婆子揣了两个手炉又抱了一个,可午后外头又开始下起大雪了,坐在结冰的湖面上,肖战觉得自己都快冻成冰雕了,实在是不曾体验到几分其中的乐趣。
而在畏寒这事儿上,那兄妹俩都强过自己,还能直接用手去抓钓上来的鱼,便是鼻尖通红的却依旧能放声大笑,这种爽朗他只怕自己一生都学不来了。
见他的神情已把许多不曾说出的话挂在脸上了,那夫妇俩笑了一下,明亲王妃只能宽慰:“冰钓也是一桩雅事。”
旁人冰钓是风流痛快,只可惜放在自己身上这事儿就跟雅不沾边了。
肖战心里想着只觉得自己又快要打寒颤了,蓦地想起什么,又朝两位长辈开口:“舅舅舅父,你们定是猜不到今日冰钓还有谁去了——东安伯家的大郎,乔墨未。”
两位都有些意外,东方杨一皱眉:“就是上回被蕴哥儿吃醉酒后打破头的那个?”
明亲王倒是记得更清楚些,毕竟他还走了一趟去看望了被儿子气坏身子的兄长。
“是啊。”
点点头,说话的晚辈啼笑皆非:“本当两人会结下梁子变作仇人,没想到竟是不打不相识,如今又玩到一起了。他虽是勋爵之后,可为人却十分上进,与阿蕴一般大的年纪都有举人功名在身了。”
原肖战也曾好奇过,虽说只规定了皇室子弟不参与科考,但勋爵之后一般多有袭爵或荫官,其中甚少有参与科考的。但后来又听说,东安伯是不世爵,乔墨未为稳固门楣自幼勤奋,这才理解了一二,却也是由衷钦佩。
“难得啊,蕴哥儿交了如此上进的友人。”
听了这话,明亲王妃也不禁要笑。
又说了几句今日冰钓的事,肖战注意到两位长辈还未切入正题,便细致地主动问:“舅舅舅父怕是有什么正事要同我说吧?”
东方杨这才开口:“过两天就是冬至了,那日朝会结束后圣人会出宫前往太庙享祭,回宫前会在千秋台接受百姓朝拜。我与你舅舅都在同行之列,圣人特意点名,要你也去拜谒。”
甫一听肖战十分意外:“圣人要见我?圣人竟知还有我这么一号人?”
“这是自然,普天之下莫有圣人不知,只分圣人是否想知。”
这一说他倒是明了了,东方杨这话虽有夸大的成分在,但只说京师内圣人无所不知,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下立即想起了有好一阵子没见过的王一博,有锦衣卫这样圣人的眼圣人的耳在,大内定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知道自己也不奇怪:“可好端端的,圣人为何点名要见我这一介白身?”
“因为你是我的外甥。”
肖遇的解释简单至极,却也一针见血:“当然,名义上只是说,听闻敬国公还有后人在世,感念当年敬国公一家的气节,想亲自慰问。但这里头的意思,你我皆知。”
起先被诧异一时笼罩,定了定肖战也逐渐回过味来,可倏地说要他不日面圣,不免叫他心里紧张,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见今上的机会:“圣人见我会说些什么?是否要我提前准备?”
“你也不必紧张,圣人见你不是为要说什么或做什么,只是他需要见你。”
明亲王的话令他哑然,也更加明白了几分舅舅舅父的处境。
圣人此举,只是要告诉他们,府中上下都在圣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的事圣人无所不知,既是警醒,也是敲打。
到底,东方杨如今也成了那个功高震主的人。
这念头令肖战心里一紧:“舅舅舅父放心。”
并不想吓着晚辈,可该说清的话还是得说清的,见他颖悟绝伦,能明白他们的苦处也都放心了许多。
十四·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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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