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慈那边儿有老妇照应着暂且不必担心,肖战便在王一阑的房里看顾一二,好在他也是照顾过自己父亲的人,若没有那几年吃苦耐劳的经历,只怕如今还手足无措呢。
替那孩子喂了点热水,他又出去看看情况,正好碰上潋空领了个僧人过来:“公子,要请大夫得去附近的村镇,一来一回还是要耽误不少工夫的,小人听闻寺里有师傅懂些岐黄之术,便先请过来了。”
“快带去给他们看看吧。”
潋空应了一声后领着那僧人先去看情况相较更严重的晋康县主,为避嫌进去后门窗都是打开的。
到底也不是真大夫,那僧人也只能给姐弟俩囫囵诊治了一下,开了个方子去寺里的药房抓药了,说熬了药会端来,肖战谢过后又叫潋空去捐了一趟香油钱。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中间药也端来给两人喂下了,王一慈始终未醒,王一阑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实在是叫人心焦。
出来打水的肖战忽闻院外传来了脚步声,听来似乎还不止一两个人的样子,他本以为是王一博带人来了,却不想定睛一看,一群下人众星拱月的正中是个衣着华贵的年轻贵妇。那贵妇头上簪有一支简单却不普通的纯金发簪,彰显了坤泽的身份。
按规矩,女子里坤泽需簪金发簪,乾元需簪玉发簪,中庸便是身份再尊贵,若非二者其一都簪不得,也是为了方便区分。为了这规矩,许多门户差的只簪得起包金或鎏金的,玉也都是品相极差的。
先是一愣,但肖战下一瞬就反应过来了,这应当就是怀庆王府的那位二娘子了,旁边还牵着个男童,看着也就刚及垂髫的样子,应当就是王一阑口中的小侄子。
虽是在第一时间开明白了,但他还是故意装傻:“不知诸位是?”
“听闻有两位少年落水被救,可是在此处?”
阴雁序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也很是僵硬,肖战这才做恍然大悟状:“确实有。哦,这位就是那小郎君口中的二嫂嫂吧,在下曾叫人去寻你们,下人回来只报说是你们不在高崇寺了,没想到这是又回来了。”
“阁下是?”
对方没接话,只是瞥了一眼他,带着浓浓的提防。
不拿出些身份来自是不可能同这位郡夫人在平等位置上说话的,肖战有心护着那两个人事不省的少年,便只有一借东风了:“明亲王府肖战,是在下恰巧路过救了府上的郎君与姑娘,想必您就是阴夫人了。”
她虽并不经常出门走动,但这并不代表她对京里的诸事充耳不闻,霎时也就大概明白了,微微皱眉,但礼数不失:“多谢肖公子救命之恩,不知我家两位弟弟妹妹人在哪儿,我也好去看望一二。”
似乎局势的发展从这一瞬开始已不被她所掌控了。
“已请了人与他们看过了,也服了药,暂且问题不大。阴夫人不必着急,只是有一事在下不解,听府上四郎所言,他们是被阴夫人带着来礼佛的,为何他们不回去阴夫人却独自带令公子先行一步?”
肖战是故意装做不通圆滑问出这话,有意刁难倒不是首要的,只是他想听一听阴雁序会如何作答,也就能对她的手腕了解一二了。
“高崇寺离得不远有一处府上的庄子,来之前我们也确实先去那庄子小坐。原先我并不清楚弟弟妹妹落水被救一事,下人没在后山找到他们,只当他们贪玩自己跑去那庄子了,我们便立即离了高崇寺去庄子寻人。可庄头却说他们并未去而复返过,我这才察觉事情不对,转头再来寻,多方打听才在僧人口中得知落水一事。”
阴雁序语气淡淡,连装出来的担忧都看不出几分,一番话虽说经不起细细推敲,但整体上也没有明显的端倪。
是个高手。
当即肖战便做出了判断,也就不针对这话里的漏洞一一挑拣了,只装作把这话听进去了:“夫人也是一时糊涂了,两位娇养的郎君姑娘如何能凭自己走那么远往庄子上去呢。”
想他当年在武敬伯府,也是见识过许多内宅的手腕的,虽他这一房是人少清净,可他几个舅舅房里没一个是简单的,复杂的花样有几次险些卷了他这个局外人下水呢。虽说那些戏码都不至于动血动肉的,可举一反三的本事他是再精通不过了。
“肖公子说的是,我也是一时心急才失了判断。”
这话里确实有点拨的弦外之音,只是阴雁序拿不准这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只当做台阶顺势而下。
紧接着肖战并未立即引对方去屋里看那姐弟二人的情况,而是转头看向后面跟着的五六个下人,开口问:“谁是竹西谁是夏莺?”
继而便有两个少年从人群里走出来朝他行礼,一男一女看着约莫同他们家主子是相仿的年纪,便是他提前问了王一阑知道的姐弟俩带出来的贴心人。就是防了他若闷头问一句“谁是伺候郎君与姑娘的”,会叫阴雁序支不相干的她的人过去,怕再有什么万一。
“去伺候你们主子吧。”
忠心耿耿的下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得了这话简单行了个礼便立即迈开腿,早听闻了主子落水的消息他们都是心急如焚。
肖战还特意指了一下姐弟俩分别所在的屋子,别叫他们走错了,又朝那女使多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听得到:“我请了一个婆婆在里头照顾县主呢,不过还是你们这种伺候惯了的去更贴心。”
唤作夏莺的女使朝他一福身子谢过,便推门进屋了。
“我先去看过弟弟妹妹。”
并没有多说什么客气的话,阴雁序见伺候的下人都上前了,也想要过去,肖战却轻飘飘开口:“两位刚服了药歇下,夫人这会儿去看也看不出什么,况且夫人这一进去动静必定不会太小,不如让他们好生休息吧。”
虽说众目睽睽之下,即便她有什么心思也只能收敛,可肖战总觉着眼下还是将他们隔开是最好的。
阴雁序复又皱眉,将要踏出的步子一顿,想了想启唇欲说些什么,肖战又添了一句:“况且在下也已派人通知怀庆王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具体的还是请怀庆王来了再裁定吧。”
他只说裁定,可没说裁定什么,这个答案便是见仁见智了。
“你派人回城里递信了?”
显然那郡夫人并未料及这点,一直高深莫测的脸上也难得挂上了明显几分慌张的神情。
“阴夫人放心,明亲王府还是有些得用的人手的。”
肖战这一句故意装作曲解了对方的意思,略一定又补充:“托舅舅舅父的福,我与怀庆王也说得上几句话,否则贸贸然派人前去找王爷,只怕还不一定能将人请来呢。”
对方并不确定这话里的意思是否与自己理解的相同,可一时还真是有了顾忌,阴雁序顾名声,更要为儿子筹谋名声。
实在是麻烦,肖战本人既无官身亦无勋爵,该是十分好对付的,可他偏偏有个谱儿大的亲戚,他若回去说上几句,东方杨但凡较真起来,戕害勋贵是何等罪名,便是她有诰命在身也不能全须全尾脱身。
家里的事最忌讳捅出去。
正当阴雁序犹豫是否要把这个中庸放在眼里时,院外复又起了脚步声,比前面那一拨都急切许多步伐也重许多,很快一行人大步流星进了院子,这回再不是别人,的确是王一博。
看那人的打扮还有身后跟着的人,可见这人确实是当差的时候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被中途请了来的。也幸亏这事儿是暗卫去办的,若是叫小厮去找人,只怕找到天黑都未必能找见。
见状,肖战总算松了口气,方才不过是他随口胡诌的,他哪儿就能料事如神的知道王一博何时能到,只不过是说来唬那位郡夫人的,却没想到真能被自己言中。
王一博是一路皱着眉来的,见了那贵妇人,虽忧心忡忡但礼数未失,对着行了个礼:“二嫂嫂。”
阴雁序只是微微颔首,明白自己这会儿要想的就是如何为自己善后,其他的已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了,只略略欠身,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神情:“阑哥儿与慈姐儿是我带出来的,我却没有看好他们,险些酿成大祸,是我这个做嫂嫂的不是。”
这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便把更多的责任推到了两个半大少年身上,自己只落了一个看顾不当的罪责。
实在是不想在这时候同她细细计较,王一博只能敷衍了一句:“眼下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还是等回头再细说吧。”
旁边被牵着的小童一直未曾出声,直到见了怀庆王来,才似模似样地抬手,脆生生道:“三叔叔金安。”
朝那孩子硬是挤出了一个笑来,他才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肖战:“四弟弟和三妹妹呢?”
“在里头呢,一时雇不到好本事的大夫,只能请寺内粗通医药的师傅先帮着看了,也喂了药了,现下两人都在昏睡。晋康县主那儿我请了个婆婆照顾,她贴身的女使也去了,王四郎那儿原是我的小厮在照顾,方才也叫了他用惯的人去了。”
肖战知道,明亲王府的人去寻他必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删繁化简地转达了,他也就不再连篇累牍,只说暗卫去了之后的事儿,且有些话还是得交代清楚的好。
稍一想,王一博没有多说:“我去看看他们。”
先去了王一慈所在的屋子,但他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看了一下,左右那屋子小站在门口便能看见床,又问了照顾的女使几句,转而又去了王一阑的屋子。这一次才进去了,从始至终他那紧锁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推门进屋的时候名唤竹西的小厮正在用温热的湿帕子给王一阑擦脸,一瞧是王爷到了赶忙叩头行礼,直呼有罪。
王一博自然是无暇追究这些,见弟弟的脸色比妹妹好些,心里稍舒了些,却也十分有限。
深吸一口气,他对身后跟着的人开口:“去吩咐准备车马,将两位接回府,另外差人拿了帖子去太医院请人来看,两边着人同时去办,切莫耽误了。”
后头立即有人应下出去办事了。
十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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