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公子也是白衣翩跹，唯有衣裳下摆带了点艳色，不知是染了脏东西的血，还是染了桃林的芳菲。他徐步走来，眼里带了些怜惜和不舍，他想离自己的孩子近一点，再近一点，这是他素未谋面的孩子，是一别就是八年的孩子。

洛初虽然看出来那人是程瑔，但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程瑔也自然瞧到，也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很吓人，连忙解释到：“小兄弟，你别怕，我就看看孩子。”空灵的声音充斥着每一个空间，此时的他不再是守城人，不再是一城之主，只是一个想要抱抱孩子的父亲。

洛初见他也不是坏人，就把怀里的程小公子放下，绕过一行人，去看自己不省人事的师尊。

“等等”程瑔叫住了他，“小兄弟，这个，或许对你师尊有帮助。”随后，他把一瓶药塞在了洛风手中，转过身，张开了手。

程珹也大步往程瑔跑去，嘴里不住喊着“阿爹”可，就在他们即将相拥的那一刻，程瑔便随着风消散，原来这片刻的见面也只是一段浮影，他们也在看到自己家园终得宁静时，全了未终的夙愿，全了一生的忠义，方魂归故里。

聚散终有时，散而无所聚。众人皆散，唯一孩童扑于地，用手拢着程瑔离去的沙土却又什么都没有捡起，只有歇斯底里的怒号在孤城上课绵绵不绝。小孩估计也哭得累了，就抱着父亲临走前留下的玉佩，睡了过去。

“师尊！洛清！”秦樱从门口跑进来，看她那样风尘仆仆，估计也不太顺利。

“师姐！在这！”洛风招呼了一声。

秦樱往那边一看，就看到了沈清意倒在那边，旁边是抱着幼童的洛清师弟。

“师弟，师尊他.....”

“此事说来话长，师姐，你带这孩子，我背上师尊，咱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说着就把沈清意放到了背上，他嘴角挂着一丝鲜血，连额头也渗出了点点水珠，或许是真的疼吧。

在洛初的印象里，沈清意这个人是极其会忍耐的，就算是痛到了极点也会死住牙，绝不不吭一声。盯着这样的师尊，明明没有多少交集他心里竟然多了一丝难受。

“为什么呢”他心里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又猛然发现自己这副壳子是洛清的，“不是吧，你小子不是对沈清意是那种徒弟对师父的敬意吗，之前担忧和现在的难受算什么，你不会真动情了吧？”

他或许真的无法体会到洛清对沈清意的情意，也许在冥冥之中，他们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拥有了自己的想法，是真正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所以，经过时空的层层更替，人们只会觉得是两个角色，根本无法体会到书中人的滋味，但当洛初真正来到洛清的身体后，那种乞求，那种绝望，那种难受，已经超出师徒之外，只是这种情意，到死，他都没说出口来。

这一路上洛风把他们两个人在桃城遇到的事尽数告诉了秦樱，也听秦樱说到了一个莫名的烟雾。

原是三人结伴而行，半途被一股奇怪的烟雾冲散，秦樱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草木丛生，廖无人迹，秦樱在寻找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那烟雾好像只针对他们，洛风一路上都可以看到一股黑雾跟随，还时不时会攻击他们，后来又遇到了老婆婆和程珹，就没有时间去找秦樱，谁能知道这妖雾，见到漂亮姑娘，就不忍心下手了？即使这妖雾来得蹊跷，洛初现在也没想搭理这玩意，只是想赶紧出了城。

两人言笑间就出了城，出城的那瞬，金光破晓而出，玄都竞相绽放，风休住，漫天粉白落身，鸟雀休憩枝头，止声哀悼，敬守家的英烈，迎不归的亡魂。

走了半程路，沈清意就不住地发着抖，洛初察觉到不对，便叫住了秦樱“师姐，我们先叫辆马车吧，我总觉得师尊不太对劲。”

“这荒郊野岭的 ，哪来的马车。这样师弟，我先到外头去找一辆马车，你和师尊在这里等着。。”秦樱言语间便御剑出去，空荡荡的地方，只留下洛初和沈清意两个人，他把沈清意放在地上，用手碰了碰，浑身凉得同冰一样，身子不停地打颤。

日过晌午，始终不见师姐回来，眼看着沈清意冷得厉害，再也耽误不得，于是又把沈清意往上背了背，“试试吧。”

他抬手唤出了逐月，逐月浮在半空中，洛风木木地盯着他。

片刻后，耳畔响起很轻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复述出来，也跟着那个声音做，把脚放了上去。随即，逐月慢慢升到空中。

“用..用意念去控制它。”背上传来有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是，师尊。”洛初低头看了看三丈高的半空，倒吸一口凉气，一鼓作气就控制着逐月往前。

御剑的速度果然比马车快多了，不过半炷香就到苍穹了。他把沈清意扶下来他不懂脉象，只拿用手探了探鼻息，竟微乎其微，情急之下，也顾不了什么把人打横抱起，往住处奔去。洛风给沈清意盖了好多被子，但温度就是不见起色。

屋舍的门被打开，是秦樱。

秦樱不愧是苍穹派的大师姐，临危不乱。她赶忙坐到床边，帮沈清意身上的被子去掉几层，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师弟，你这是要把师尊给压死。”

“师姐，都什么时候了，还打趣我呢，先想想怎么办吧。”

秦樱也是第一次见自己自家师弟那么生气，也收起玩闹的样子。“你没声张吧”

“没，我避着人的。”

“行，师尊这有我，你去找青蘅长老方泽，他一定有办法，但是，他和师尊一向不对付，你，跑这么快，我还没讲完呢。”秦樱无奈地摇了摇头，用温热的毛巾拭去冷汗，又将火炉往床边挪了几寸。

洛初着急找人，这后半句的叮嘱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结果到了云天阁后，被一弟子拒之门外。

洛初就算再着急，也得顾着这个皮囊。只能粗喘着气，说道：“烦劳师兄告知方师叔，我家师尊找他有事。”

此时的青蘅正与自家宝贝徒弟对弈，听到来人洛清，二话没说就让人给打发了。

而，洛初在外面急得直跺脚，一边秦樱传音来说是沈清意的状况不太好，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了，刚踹开门，就对上一把长剑，偏头躲避之势，便召来逐月对照，金红交替，但如今的壳子里是洛初，他只记得当初沈清意教他的一招半式，自然不敌，三两下就被打倒在地，剑锋与喉只差秋毫，洛风一动也不敢动。

那人收了剑，伸出手来，言道：“洛清师弟，你这功夫大不如前呐。”

“萧师兄。”洛初收了剑，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我来找师叔。”

“师尊歇下了，师弟改日再来吧。”

洛初心里冷笑一声，你这哪是睡了，分明是不想见。他一把打掉萧焱拦着的手，情急之下，也毫不顾及形象：“方泽，你出来我知道你没睡，出来！出....唔..唔。”

萧焱笑了一声，对着屏风作了一揖，“师尊。”

一位身着青衣，半散着头发，有几缕被风起，徐步从屏风后面出来，姿色样貌丝毫不输沈清意。

“好啊，那家伙养了个好徒弟，有意思。”青蘅细细打量着洛风，抬手解了禁音术。

“方....方师叔。”

“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洛初了咽口水，深呼吸后，鞠躬说道：“师叔，我师尊有急事找你，请您速同我去。”

“哦？他能有什么事？”方泽微微皱眉，“行，我同你走一趟。萧焱，你留在这。”

“是。”萧焱看着洛初远去的背影，“这洛师弟鬼门关走了一遭，不仅武功退了不少，就连着性子也变了不少，也罢，回来就好。”

静心阁中，秦樱一直用自己的灵力吊着沈清意的性命，脸色也白了不少。

“师姐，人我找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洛初这一嗓子喊得都把秦樱吓到一哆嗦，扭头就看到方泽。

“师叔。”秦樱的语气也略显苍白，方泽看到沈清意半死不活的样子，立马上前探脉。“，我看看，你先回去歇着吧。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师叔，什么意思啊？”洛初问了一句。

“作为他的弟子，他身体怎么样，你不知道？过来帮我把人扶起来。”

洛初把沈清意扶起来，在青蘅长老恶狠狠的注视下，离了屋子。

他和秦樱在外面等着，他也可以趁空去想那团雾的事，脑海里一遍遍过着在桃城发生的一件件事情，沈清意自从和它对过招后，即使没说，但洛风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的不适，而那个老媪突然魔化也奇怪得很，只是沈清意为何会因为小伤会伤这么重？。即使他知道，那人一直身体不好，可也不该差到如今这般。

罢了，眼下要紧的是沈阎王可别真的去见阎王了，他自己还想出去呢。

一个时辰过去了，方泽才从沈清意屋里出来，塞给了洛初一剂药方，吩咐道：“按照这个给你师尊抓药，必定要按时服用，而且不可在伤着了。你若想你们师尊活着，最好按我说的做，不然就算是华佗，也救不了他。”

“是。”洛风也听不懂，却只能暗暗记下，沈清意必须活着，这样自己才有机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