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冷风很凉,但知明镜的怀中就像是一个简陋的小屋,在冬天拥有着唯一的一团篝火。
在这种温馨下,何秋霜也渐渐的靠着她的胸膛睡去。
红鸟划过皇都的上空,引得路道上的百姓抬头欢呼。泫然的王公贵族虽然每天都睡得很早,但夜市游玩却是百姓的最爱。
红鸟降落在清悠殿正门前,乖乖的首翅蹲在一旁。
知明镜直接将何秋霜打横抱起,一只手臂从膝弯处向上抱起,另一只抱住她的腰,直接从鸟背上跳下,稳稳的落在地上。
小雨连忙从膳房跑来,打恭道:“见过知小姐,知小姐不言疲倦将清悠殿下送过来,奴婢替殿下谢过。”
她伸手想接过知明镜抱在怀里的何秋霜,知明镜却微微后退,直接避开。她不解的抬头看向她,眼神里浅浅的藏着一抹老母亲的愉悦。
知明镜尴尬的咳嗽几声,目光扑朔迷离,像是可以在逃避。
“她,睡觉浅,我抱她回去。”
小雨低下头,不受控制的扬起嘴角,又艰难的抿嘴掩饰,殷勤道:“那就麻烦知小姐了!”
知明镜点了点头,跟着小雨身后走进何秋霜的寝宫。
脱衣解发之后,一切小雨都安排妥当。中途何秋霜迷迷糊糊的醒来,哼唧几声后又睡着了。小雨不禁想:“知小姐,你说她睡觉浅,你脸不疼吗?”
她悄悄地观察着在给何秋霜掖被子的知明镜,她一脸平静,小雨只能表示:“这脸是真的不疼啊。”
知明镜直起身,叮嘱道:“明天没什么事就不要喊醒她。”
“是。”
知明镜转身走出寝宫,跳上鸟背回到知府中。
在离地面不高处,红鸟化作火星散在夜幕里,她抬头看着牌匾上“明知府”三个字,不禁轻笑一声。
两旁看守的守卫,将正门打开,其中一个嘘寒问暖道:“知小姐,您回来啦,事办的咋样啊?!”
那人语气笑呵呵的,听起来很阳光开朗。
此时已经深更半夜,知明镜不甚疲惫,刚翻过门槛的一条腿停了下来,她疲倦道:“差不多了。”
另一个又问道:“小姐刚刚为什么笑啊。”
知明镜微微侧过头,目光深邃半张脸都被夜色笼罩着,令人不寒而栗。她就像在荒郊野外突然向你躲藏的灌木丛看去的毒蛇,看似不准备行动,但早已预料到你的踪迹。
“没事,”她声音悠长而又空灵,“就是觉得讽刺极了,很虚假。”
那守卫一愣,不禁有些后背发凉。
知明镜仔细的从上往下打量他,另一只脚踏进门槛,渐渐离开。
她走在抄手廊中,随便瞟几眼就知道最近知长铭又没回来。
她在十四年前被知长铭在战场上捡回去,当时知长铭才二十八,是泫然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他自幼与何春玥一起长大,何府出事,知府也备受牵连,俩家满门抄斩,而知长铭因为当时的情形缺他不可,便幸免于难。
战争结束后,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知明镜身上,知明镜天赋高,听话乖巧,整个人闷闷的不爱说话。他教她习武修行、舞刀弄枪。这些知明镜都学的一丝不苟。
后来知明镜渐渐大了,十四岁时,昔日的战友开玩笑道:“长铭啊,你这个养女以后估计没人敢要啊!哈哈!”
知明镜没有为自己反驳,她在一旁给知长铭倒茶。知长铭接过她递来的茶,浅浅抿了一口,不屑道:“那正好,我还没几个看得上的。一个个不负责任又风流,省的他们祸害我闺女。”
那天知明镜笑的很明朗。
之后有几个不怕死的曾追求过知明镜,但都被知长铭一顿冷嘲热讽骂回去。
知明镜便喜提泫然“最难娶的女人”榜一,知长铭喜提“女婿杀手”的称号。
但自从两年前知长铭中了风寒,便很少在出门,一直都在山庄那修养,也很少再过问知明镜的生活。
知明镜也没说什么,这个时候知府的奴婢侍女全都睡了,她简单的洗漱后便睡了。
第二天,何秋霜翻身避开阳光打算继续睡,只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小雨气喘吁吁的跑来说:“不好了,三公主!君上说让您去平阳殿与他共同用膳。”
何秋霜黑着脸直起身,眉头都快扭成蛆了,她极其不耐烦道:“不就吃个饭吗,慌什么!”
她起床气相当严重,不管是谁在她准备回笼一觉时在一旁大喊大叫,她都会有一种想把人扔出二里地的愤怒。她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小雨“扑通”一声跪下,面色苍白,慌慌张张道:“君上说要给你安排婚事,已经定了。是,是慕容家的那个大少爷!”
何秋霜猛的睁大双眼,难以置信道:“那个慕容杨元?”
小雨跟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小时候去赏花把我推河里,差点淹死我,他母亲还骂我是贱驴蹄子的那个慕容杨元?”
小雨又点了点头。
何秋霜就跟一瞬间被吸走血肉精气一样,整个人的黯然失色,她无奈的扶额,嘴里连连叹气。
小雨直接慌了神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劝阻道:“公主啊,您千万不能嫁啊!那慕容杨远外面风流债一堆,脾气不好粗鄙无比还打人,您千万不能妥协啊!”
何秋霜转头看向窗外,叹了口气,又转回头道:“起来吧,我还没那么傻。”
小雨缓缓的起身。
何秋霜不禁感叹道:“我虽才十八,背后毕竟牵连着一条线,而这根线,就是君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看似实在给我安排亲事,实际上却想借此和慕容家联合将我赶出局外。慕容先生是个好人,但英年早逝,慕容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侧目看向小雨,问道:“太子殿下和衡阳殿下那怎么说?”
“都通知了,但估计一时半会赶不过来。”
“拦着点知明镜,更衣,去平阳殿。”
何秋霜穿了一件淡蓝色直领对襟长衣,上身套了件淡蓝色的褙子,清新淡雅,绣着花,下身是白色的百褶裙,不同于往日的干练,今日脸上抹了些许胭脂,倒真是锦上添花更托出她的美艳动人。
她端正自己的姿态,尽量营造出温润尔雅的淑女形象,避免慕容夫人的一顿火炮轰炸似的挑三拣四、指指点点,头发半盘起,插上朴素而不失典雅的发簪。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之后,她丝毫不慌乱的前往平阳殿。
殿内,华丽的装饰,繁重的花纹,与清悠殿简直是天差地别。何秋霜喜爱朴素,殿内无非就是一些花草,园子亭廊都很朴素淡雅,但处处都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清闲。
三个人已经围着圆桌坐下,一旁的侍女不动声色的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
何秋霜朝一个打扮精致穿着雍容华贵的女人打恭,莞尔道:“秋霜见过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趾高气扬的笑了笑,道:“过来坐啊,清悠。”
慕容夫人总是喜欢与别人不同,对何秋霜甚至有些厌恶。用她的话说,大概就是:“要不是你娘能打仗,这君后的位子早就是我的了。”
她讨厌何秋霜和何春玥有八分像的脸,她厌恶何秋霜和何春玥一样的性格,她恨何秋霜那么受百姓爱戴恨她背后一直没有眉头的势力。
何秋霜没说什么,只起身温润尔雅的坐在离三个人都比较远的地方,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又大方。
君上穿着华服,直接步入主题:“秋儿啊,父王给你安排了一门婚事。”
何秋霜表面冷静,语气舒缓:“父王,我今年才十八,准备考科举,这时候成亲,是不是略微有些不妥。”她的话语听起来是在和众人商量,但语气却如此坚定果决,不容置疑。
君上显然也有一丝迟疑,目光有些闪躲,他强装镇定道:“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到最后不还是要嫁人吗?”
何秋霜转头看向他,眼眸明明是清澈的溪水,却掩藏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她的嘴角微微落下,声音冰冷:“父王,我贵为公主,随便嫁娶,怕不是辱没我王族名声?况且我母亲生前遗言就是希望我嫁给心仪之人。怎的?这君后的位子还没个定夺,有人倒想抢占先机了。”
何雄被她这一番话噎住了,低下头不再说话。何秋霜不出声的轻笑一声,心想:“何雄,你还是这般没用,这个位子就该早些退出来,不如给我吧。”
她在内心狂笑,野心如滔天烈火熊熊燃烧。如果说何秋霜最擅长什么,那肯定就是伪装。她习惯性在背面手握大权在正面委屈无助,她是女子,但绝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欺辱的软柿子,相反她野心勃勃、才学兼备,又不会因一点小成就就沾沾自喜,更不会迷途在血肉美色中,她敢于决断,不会因一点小事就被迷惑的挣不出牢笼。
男子可以逞匹夫之勇,女子就不可以母仪天下。不是每一个女子的结局都是悲苦的感情和被指责声覆盖的今后。
慕容夫人看何雄不说话,心急的看去又只好收回目光。她清了清嗓子,道:“清悠啊,你难道觉得嫁给我们家杨元委屈你了吗?”
何秋霜转头看向慕容夫人,眼中满是“所以呢,你说呢?”,她淡淡道:“我可没这么说,既然慕容夫人这么说,我也不该和长辈反嘴,所以我只好认同了。”
“你!”慕容夫人气的脸都红了,手指颤抖着指着何秋霜,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下文。
慕容杨元看自己母亲被怼的面红耳赤的样子,猛地握拳,死死地压住心中的火气。他长舒一口气,道:“清悠啊,你和我成亲,我可以把你列为最高的妾!”他表情洋洋得意,像是在施舍什么贵重物品一样。
何秋霜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端庄优雅,回答道:“我堂堂泫然三公主,难道只配当个妾室?还是说在你的心里,君上的亲女儿,只配是个妾?”
这一番话明里暗里就是在说慕容家轻视君上,很显然君上也听出其中的意味,就连看慕容夫人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审视。慕容夫人有些紧张,忙忙解释道:“当然不是了!”
何秋霜居高临下般的扫视她一眼,轻蔑道:“那便好,我身为何春月的女儿,将来肯定要肩负起泫然的未来。恕我有要事在身,不能陪父王和慕容夫人共用早膳。告辞。”
她起身朝大门外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侧过头道:“婚事就算了吧,到最后闹出丑闻可就不好了。”
说罢加快步伐离开这个不能久留之地,只剩下三个人在殿内互相怪罪,到最后连饭都吃不下。
小雨早就在路上等着何秋霜,一看见她的人影就慌忙走上前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婚事取消,备马车我要去趟衙门,知明镜呢。”何秋霜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脚步还在不断加快。
小雨没有片刻犹豫:“马车已经在前方路口那等着了,知小姐也在。殿下,需要将这最近几个月要见的人都向后推迟吗?”后一句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们俩人可以听见。
“推迟,和他们说明一下情况,改日我主动赴约。”
俩人走着走着就看见了马车,何秋霜二话没说直接上去,她抬手正掀开帘子,突然就停顿下来,她转身和身后的小雨小声叮嘱道:“近些日子不要更换仆从或者是守卫,多留心一点。”
“是。”
她转身进了马车,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了。
“阿镜怎么了?”她看向穿着深蓝色劲装的知明镜,她黑着脸看起来心情就极差。
知明镜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回答道:“没事,你最近小心点,我在府中也发现了别人安插的间谍,已经杀了。”
何秋霜脸上没有太大的波动,她坐在知明镜身旁,淡淡的问道:“那人什么身份?”
“看门的守卫,我昨天回府,他问我对着牌匾笑是什么意思,我当时就起了疑心。整个知府都知道不该这么问我,即便是刚来的也会被告知这一点,除非他是杀了人冒名顶替,就吩咐人去调查,你猜他是谁派来的。”
“天暮的人。”何秋霜没有片刻思索,斩钉截铁道。
知明镜点了点头:“我们去雄华村就有人在跟踪我们,估计天暮是按耐不住了。”
何秋霜不屑一笑:“好戏,都在后头。”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