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人

方多病只觉得眼前一阵烟雾缭绕，不知是厨房里的烟，还是他刚刚差点要晕过去，可那人确是李莲花。

李莲花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灰布衫，上面还打了几个补丁，身上满是油污，脸上都是煤灰，一脸歉然地站在那，他见方多病站在那不说话，又自顾自地补了一句。

“唉，刚刚烧着水呢忘记了，结果糊锅了……”

方多病说不出话来，他想问的太多，他想说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有多担心你吗？还想问你怎么没死，怎么还在祸害人？但他愣了半晌，只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李莲花挠了挠头，“哦，这位小兄弟莫非是我的故人？我听林老板说，我可能是得了什么怪病，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抱歉啊。”

“怪病……”方多病把这两个字在嘴里来回来去地念叨了几次，忽然一阵悲伤涌上心头。

“哎，你怎么眼圈红了……”李莲花想给他找点东西擦擦，但是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尴尬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没事，烟熏的……”方多病平静了一下心情，他一直希望找到李莲花，但又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李莲花，这一刻他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是心疼，是心酸，还是生气他不记得自己……

好像也都不是。

他只有喃喃地说着，“活着就好，李莲花，你活着就好……”

李莲花在旁边问，“你刚刚叫我什么？我只隐约记得自己姓李，但是叫什么都忘记了，你一定记得我叫什么吧。”

方多病笑了一下，“我记得，你叫……”

“李二子！”

一个高亢的女人声音由远而近，声音未落就看见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见了李莲花就骂道，“李二子！你又把老娘的锅烧干了！还把红枣放成辣椒！这个月工钱不想要啦？”

李莲花在旁连忙道歉赔笑，方多病一转身，正好将李莲花挡住，“无妨，我偏爱吃白粥里放辣椒。”

那女人生得高高壮壮，闻言一愣，但她见方多病生得不俗，想必是个有钱人，便堆起笑来，“那真是多谢这位爷大人大量，他刚来的，笨手笨脚，我给您重做一份吧。”

方多病淡淡说了句“不必了”，又说，“你是这里的老板吧，这个厨子是我的一位故人，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是我要把他接走了。”

老板和李莲花都是一惊，老板高声道，“就算是故人，也不能说领走就领走啊？”

李莲花则低声说，“这位公子，这样不好吧……”

“得了，你说你要多少钱吧，我给你就是。”方多病知道老板是个贪财的，果然老板眼睛一亮，然而又叹了口气。

“这位爷，不是我不答应你——你看看他那副模样，风大点都吹倒了一样，来我这里一个多月给我填了多少麻烦！就算不为了钱，我都不想要他了。”

李莲花在旁边讪讪笑了一下，缩了缩肩膀。

“可是我那个不开眼的妹妹偏看上了他，上个月从河边把他捡回来就被这个傻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也不知道这痨病鬼有什么好……”

方多病的脸色终于有一丝撑不住，没想到老板还在喋喋不休。

“可我就这一个姊妹，和她相依为命的，不宠着还能怎么样呢？这不是，下个月就打算让二子和我妹妹成亲——我看您也别操心了，就让二子在我这当厨子，他入赘到我们家，少不了他吃的！”

方多病这一下子终于撑不住，伸手扶住了旁边的灶台，灶台上都是煤灰蹭了他一身，他也无暇顾及了。

“李……李……”方多病挣扎了半天，到底还是说不出“李二子”三个字，他看着李莲花问，“你，你真要跟她妹妹成亲了？”

李莲花害羞地笑了笑，手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林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且她都不嫌弃我是个废人，如果这样能报答她，那我……”

“李二子，”方多病发现生气的时候这三个字就说得出口了，他虽然知道李莲花失忆了，不能苛责他，但还是忍不住要生气，“你知道吗？以前小爷我救过你好多回，还不嫌弃你是个病秧子大骗子老狐狸，你怎么那时候不想着报答我一下？！”

李莲花“啊”了一声，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方多病经历了大喜大悲，情绪十分混乱，虽然懊恼刚刚冲李莲花发火，但又真的不想看他这样子。

外面人声嘈杂，看来是渐渐来客人了，老板看了方多病一眼，阴阳怪气说道，“这位爷，您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放人，是二子自己不愿意走，都是男人嘛你也知道，白给的媳妇找上门，能有几个舍得拒绝呀？”

小爷我还真拒绝了。方多病心想，于是对她冷笑一声。

“我出去忙了，这位爷您自便吧。”老板说着，出去招待客人去了，不一会儿就传来小二的喊声。

“二子！一份糖醋排骨！一碗桂圆莲子羹！”

李莲花答应了，转头看见方多病将袖子用衣带束起来，抄起砍肉刀将一块肋排扔在菜板上。

“哎，这位小兄弟……你不走啊？”

方多病一刀下去，肋排断成两截，连菜板都被砍出一刀槽，他似乎是撒完了气，转头对李莲花说，“废话！我走了，你会做饭吗？”

那李莲花听了，抱歉似的笑了笑，小声说了句“谢了”。

方多病泄愤似的剁着排骨，一边偷眼看那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李莲花，一边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

我怎么能再让你被人欺负了呢，死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