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香港时,外面正下雨,她等行李的时候我去买了把伞。
“我要先回趟宿舍,有些作业跟课件我要拿去给教授。”
“我陪你去。”
“那你在宿舍等我回来。”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她的位子上东看看西看看,她的桌面摆放的很整齐,除了课本就是一些护肤品化妆品,没什么特别的,我伸手拉开了旁边的抽屉,里面码着一打泛黄的纸张。
是我高中给她写过的小纸条,还有那三张电影票。
全都是被撕碎又重新拼好的。
她回来的时候我正跟她的舍友交谈甚欢,打车去酒店的路上她问我们在宿舍聊了什么,我低着头把玩她的手指,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就是打听了一下你在学校里的桃花,明天我得请你舍友吃顿饭。”
“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她反握住我的手,捏捏我的掌心,“你怎么啦?是不是太累了?”
我抬眼,“我当初送给你的纸条怎么都被撕碎了?”
她垂头,“不小心弄的。”
酒店双层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阻隔了外面狂风骤雨的声音,我揽着她的腰将她压到落地窗前,清楚的看见窗外密实的雨幕,雨水无声的拍打在玻璃面一分为二蜿蜒滑落,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回头慌张地看着我,声音带着哭腔哀求我不要在这里。
我没理会她的恳求,“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的英文名叫Seven?”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我又说:“你舍友说,你有一个喜欢了五年的人,我们认识到现在才四年。”
我在玻璃上看到她瞬间惊慌失措的表情。
“香港今天下雨,我买了雨伞,你应该很高兴吧。”
“我初三那年登台表演的那首歌你知道是什么名字吗?”我弯下腰亲亲她的额头,她偏头想跟我接吻被我躲开了,她泪眼婆娑的仰视着我,不能亲亲,委屈巴巴的。
“你记得的。”我俯身下去嘴唇轻触她的耳垂。
她高中从外地转学来长沙,因为是外地人常被班里一些不良学生排挤欺负,同年学校办了个晚会,初高中部都可以参加,彼时她高二,在台下看到了我的演出。
我想起来演出的那天晚上下了毛毛雨,下了台之后我在回教室的路上顺带给一个高中部的学姐打了伞,当时我赶着回去,到了初中部教学楼下,我就把伞给了她,自己先走了。
她拼命摇头,眼泪溢满整个眼眶,从眼角滑落,我亲亲她的眼睛,她抓住我的衣角,要我不要再说了。
“坐了一年回不到家的公交车好玩吗?”
我说话语速放得很慢,动作随着我的语速一同放缓。
“你宿舍那堆破纸条被你爸妈发现的时候就是过年那几天吧。”
“根本就不是你不小心弄的。”
她坠入海里,快要溺毙之际被我一手拽起,她重获生机,大口大口的吸氧。
“高考前夕逃课给我送蛋糕差点背了处分不说,听到我说那样的话,你很难过吧?”
“最让你难过的,应该是你看着我跟别人在一起的那两年。”
我的话像一只无形的手残忍又粗暴的将她的遮羞布一一扯下,她用手遮掩住眼睛,好像只要不看我就听不到我说的话。
我突然加快了速度。
“如果我跟你说,你去香港之后我没有再给别人打过伞,你会不会后悔那年没跟我在一起?”
我说完这句话,她浑身紧绷了下,表情失神呆滞,眼角还泛着泪花,很漂亮的模样。屋内变得同外面一样潮湿闷热。
良久,她才说话,声音沙哑却好听。
“会。”
我终于肯亲吻她的嘴唇,她半张着嘴承受着我的,我含住她的嘴唇提醒她换气,她才知道接吻是可以换气的。
我年纪小,爱意气用事,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做法真是既幼稚又小心眼,觉得她不喜欢我,就要跟她断掉关系,对她讲冷冰冰的话,正面碰到时假装视而不见,她从香港回来时我刻意找理由不见面。
那篇我读不懂的英语阅读,现在也不懂,不过她把答案都藏在了原文中,我即便不用作答,也是全对。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那年在电话里说的想生一个像我这样可爱的小孩,说的是想生我的小孩。
她其实很会撒娇。
怀孕的时候要忌口,她的饮食方面又比较不规律,爱吃油炸食品。散步时路过炸鸡店都会驻足停留很久。
她看着我,眼神是无声的哀求。
我摇头。
她比出一个“1”,我仍然摇头,她撅嘴,“我就吃一块,剩下的都给你吃,好不好?”
“不好。”
她搓搓小手,“拜托拜托,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要尝试一下王琦最最最喜欢吃的炸鸡是什么味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试问一下,有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把自己裹得像球球的、眼睛鼻子脸都红红的小女生可怜兮兮的对你撒娇?
“买吧。”
“耶!”撒娇成功,她挽着我的手臂继续往前走,没有走进那家炸鸡店。
我疑惑地顿住脚步,“不买吗?”
“吃炸鸡不好,等生完小孩我就再来吃。”
她不爱吃炸鸡,这点我早就知道,她只是喜欢用这些无厘头的方式来证明,相比起小孩我更爱她。
“笃笃”两下敲门声,打断了王琦的回忆。
门从外面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他抿了抿嘴唇,不知所措的看着王琦发红的眼眶,肉乎乎的小手里还拿着唐诗三百首全集,他奶里奶气的说:“Daddy,我又学会了一首诗,我来给你背诗,可以吗?”
王琦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做了一个很夸张的哇哦的嘴形,“来吧,看看今天背了哪一首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我们崽好棒啊,待会带你出去吃好吃的作为奖励怎么样?”
王佳期耷拉着脑袋,过了半晌才闷闷地说:“我想吃曲奇饼干。”
听上去明明是比出去吃大餐还要更容易满足的愿望,可是王琦怎么也说不出“好”这个字。
“那我们一起去学一下怎么做曲奇吧。”王琦提议道。
王佳期摇头拒绝,“我刚刚背诗,你可以跟妈咪说吗?”小孩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我很想她,曲奇饼干要吃妈咪做的。”
书房陷入沉默,王琦久未作答,王佳期也并没有哭闹,定定的站在原地等待。
谢佳橞是个小迷信,怀二胎的时候专门去寺庙求了签,是支上上签,她拿回来跟王琦说,这次一定会很平安顺利,又说到之前她在香港念书时问过塔罗师要不要去圣彼得堡找王琦的事,当时塔罗师告诉她不要去,讲她们不会在一起。但她还是去了,她得意洋洋的说下次去香港就要一家四口一起去找那个塔罗师。
塔罗师说的不准。
上上签也是假的。
过了很久,王琦才说:“她听不到。”
“现在很冷了,妈咪不回家了吗?”王佳期问的小声,“那我们给妈咪买礼物给她,然后接她回来好不好?我现在不喜欢妹妹了。”
王佳汝。
这是王琦给妹妹起的名字,王佳期偷偷练习写了好久,想等妹妹出生的时候就拿给她看。
王琦没办法同一个五岁小孩解释,他就算不喜欢妹妹,妈妈也回不来了。
半年前幼儿园园长打电话到她的手机上就已经是空号了。
后面发生的那一切都只是王琦的臆想。
没有破镜重圆的美好戏码。
那次她在家里晕倒被送到医院做了清宫手术之后确诊了亚急性型弥漫性血管内凝血。
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见好转。
有一天外面阳光明媚。
王琦一如往常下了班就赶到了医院陪她,跟她说今天王佳期在幼儿园里被班里的同学欺负了,要她赶快好起来然后一起去幼儿园替王佳期讨回公道。
谢佳橞无力的笑笑,心知王琦肯定不会让王佳期吃亏,她转头望向窗外的景色,声音柔柔的,“王琦,我好痛啊。”
这是没了孩子又确诊治疗这么长时间之后,她第一次说自己痛。
王琦偏过头不敢去看病床上爱人毫无血色孱弱的模样,她轻轻闭上眼睛,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声线,说“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她翻了个白眼,王琦最近动不动就要哭,太矫情了。
“长沙现在还没有下雪吗?今年不下雪了吗?为什么今天不下雨呢?我想去香港了,那个塔罗师说的不对,我让王佳期去管她退我钱。”
谢佳橞一下说了好长的话,咳嗽的不停。
王琦倒了杯水递给她,要她慢慢喝,“没下呢,当然会下啊,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大晴天,好,我们一起去。”
“能去吗?”
王琦点头,“能去的,我去求过签,大师说你吉人天相,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闻言,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那我现在就是一百岁了。”
王琦笑着说哪有这么快。
“我困了,你给我读书吧,我早上看到五十七页了。”
王琦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不肯伸手去拿放在桌面上的书,床上的人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再三保证自己只是困了想睡觉。
书只读了一页,人就睡着了,王琦小心翼翼放下书,注视着她的睡颜,眼神眷恋,她握住她的手,决定趴在床边眯一会儿。
眼前这一幕让王琦忍俊不禁,高中时,谢佳橞要上补习班,好几次把她带过去,王琦都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
后来到了大学,异国的关系,王琦回来的次数少,偶尔有一两次去香港,也会陪她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只不过会睡着而已。
王琦捏了捏她的手,小声的说:“姐姐,要赶快好起来,我不能没有你的。”
暖风拂起窗帘的一角,和煦的阳光照进空荡荡的病房里,床上的被褥叠放整齐,像是从没有住过人一样干净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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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