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到达曼谷素万那普机场时,大约是下午四点。走出机场大厅,扑面而来的大雨冲走了凝滞的燥热。
余焉抬手迎着微凉的雨,忽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直到她们来到了曼谷——车水马龙繁华富丽的马路上,络绎不绝的行人来来往往。花繁锦簇间,一尊四面佛像立于喧闹之中,虽在闹市却不入世,无喜无悲,睥睨众生。
余焉觉得神奇,和林娜娜一同上前拜了拜。据说曼谷的四面佛凡是所求,必有回应。余焉虔诚地向佛许愿,希望比赛顺利,名次奖项则顺其自然。
林娜娜没说她许了什么愿望,看她脸上压不住的期待,时不时还偷瞄一眼余焉,余焉大概也能猜到她求了什么。
余焉一边走,一边思考。虽然说是摄影比赛,但整个赛程的节奏还是较为宽松的。参赛者只需要在比赛期间抓取美好的瞬间,以“人”为主题拍一组画面即可。
要求越简单,可发挥的空间越大,难度也就随之上升。余焉临行前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应该往哪个方向拍摄。
“人”这个主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世界几十亿人口,每个人的人生都刻画着不同的纹路,该拍什么,该怎么拍,对余焉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最后还是林娜娜一锤定音:想那么多干嘛?到那儿了再说,睡觉。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像是给余焉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余焉深吸一口气:“好吧,那就开始吧。”
泰国之行,正式拉开了序幕。
余焉和林娜娜早前商量过这次泰国之行的行程,首先排除了大众攻略中的著名景点。余焉提议,可以深入探索当地人日常爱去的地方,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试着挖掘人物身上的魅力。
因此,两人决定去曼谷的夜市转转。
这条唐人街位于曼谷市区西部,两人花了几十泰铢,乘地铁到Wat Mangkonn下来,穿过一条小吃街,一路直走就来到了唐人街。
鳞次栉比的楼房紧挨着连成一片,随处可见的霓虹灯牌五花八门,甚至绘有繁体中文,即便是普通游客也能看懂。五颜六色的tutu车穿梭在林立的小摊中,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林娜娜兴奋地拉着余焉的手冲到街上,指着不远处堆成小山的烤鱿鱼小摊说:“我们吃那个吧!”
余焉看排队的人有点多,想劝林娜娜说去别家看看,可林娜娜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又忍不住心软了,叹了口气说:“我去排队。”
林娜娜笑嘻嘻地跑开,不一会儿没了人影。再见时,她拿着两个冰淇淋,一袋子印度飞饼还有一碗凉拌三文鱼。
余焉不禁思考她两只小小的手是怎么拿住那么多东西的。就像小时候看动画片,余焉很难想象蓝胖子是怎么用麻球那么点大的手拿起铜锣烧,又怎么从裤袋大小的口袋里掏出那么多神奇的工具。这也成了余焉童年里的不解之谜。
“啊啊啊啊,冰淇淋怎么化了!”林娜娜手忙脚乱地把一根冰淇淋捅进余焉嘴里,余焉的牙齿触到冰碴冻得生疼,差点没给呕出来。
余焉无可奈何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包在蛋筒边缘,又递给林娜娜一张。
林娜娜叼着蛋筒使劲擦着满手的奶油,一个没留神,一丝奶油从唇边流淌下来,滴在了她的T恤上。
余焉见状憋不住笑了,提醒林娜娜:“你看看你衣服。”
林娜娜茫然地低下头,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啊啊啊啊啊我的衣服!”
最后还是笑的快岔气的余焉问路人借了湿纸巾帮林娜娜擦干净了衣服上沾到的奶油。
排队的时候,林娜娜恶狠狠地啃着三文鱼,似乎在发泄冰淇淋奶油黏手上的怨气。
余焉慢条斯理地啃着印度飞饼,味道意外不错,顺手撕了一块塞进林娜娜嘴里。余焉见她双颊鼓鼓囊囊,好像一只生气的小河豚,忍不住又伸出食指戳了一下Q弹的软肉。
“哎呀讨厌死了,你手上的油沾我脸上了!”林娜娜一脸怨念,恶狠狠地擦了把脸。
余焉笑着用印度飞饼堵住了她那张不消停的嘴。
排队排了快一个小时,余焉遥遥望见冒着热气的烤盘,心想胜利在即,扭头问林娜娜要什么口味的鱿鱼。
林娜娜在手机上打字回复别人,随口答了一句:“要辣的。”
终于轮到余焉了。余焉点了鱿鱼和墨鱼蛋,老板飞快给烤盘上的鱿鱼翻了个面,擦了把汗问:“What flavor?”
余焉一瞬间大脑宕机,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辣”用英语怎么说,后面排队的人操着一刻口泰语叽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听语气像是有点不耐烦。
余焉硬着头皮对老板说:“Hot。”
原谅她贫瘠的大脑中能想起来和“辣”有关系的单词只有这一个。
“Hot?”老板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迟疑,“Are you sure?”
“Yes,hot。”余焉怕他没听懂,刻意加重了咬字。
老板挠了挠脖子,朝她比了个手势:“OK,five minutes。”
林娜娜回复完了消息,抬手杵了杵余焉胳膊:“怎么样,买好了吗?”
余焉嗯了一声,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忐忑。
刚才老板的表情怎么形容呢……看起来似乎有点凝重?
老板将烤好的鱿鱼放进装满了秘制酱料的桶里泡了几十秒,撒上了香菜和小米椒,然后抄起一个塑料瓶挤了一圈红色的酱汁,接着又洒了一些辣椒粉,动作麻利地装盆后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余焉。
余焉接过装着鱿鱼的铁盘,礼貌道谢。林娜娜馋的两眼放光,看也不看就拿起一串鱿鱼塞进嘴里嚼了嚼,脸色立马变了。
余焉见她脸红得像猪肝,忙问她怎么了。
林娜娜掐着脖子表情痛苦地大喊:“给我水,水!”
余焉连忙给她一瓶冰水,林娜娜旋开盖子猛地灌了一大口,不小心呛得咳嗽起来。余焉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嗔怪地问:“吃东西那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饿死鬼投胎呢。”
林娜娜无力地掀了掀眼皮:“你到底怎么和老板说的?”
余焉不好意思地说:“我忘记辣的英语怎么说了,就和他说要‘hot’,我想hot不就是热的意思,差不多嘛。”
林娜娜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难怪我尝了一口差点去见我太奶。hot在语境中可以解释成重辣,一般都说spicy。气死我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余焉咬了咬牙:“大不了你给我个惩罚出出气。”
“你把剩下的鱿鱼全吃了。”林娜娜说。
余焉看了眼红通通的鱿鱼,坚决摇头:“这个不行。”
“那就……”林娜娜望见不远处紫红色的招牌,嘴角微扬,“我们去马杀鸡吧。”
余焉从小就怕痒,马杀鸡对她来说和上刑没区别。她抗拒地别开视线:“能不能换个惩罚?”
“不行,二选一,你挑吧。”林娜娜微笑着说。
余焉最后还是选择了马杀鸡。
做马杀鸡顶多痛苦一小时,但是吃完地狱辣的鱿鱼,恐怕菊花辣到喷火,后面几天的比赛也不用比了。相比之下,马杀鸡还勉强能接受。
两人选择了就近的泰式按摩店。热情洋溢的泰国阿姨操着一口不熟练的中文,带着她们走进了神秘的按摩房。
余焉视死如归地躺上了床,如砧板上的鱼任由按摩师傅揉搓。
师傅说话特温柔:“水晶晶,痛要嗦粗来喔。”
余焉被师傅捏的浑身酥麻,痒的想笑,但她又不好意思在陌生人跟前失态,咬着嘴唇拼命忍住笑意。
林娜娜在隔壁间嗷嗷叫,余焉越听越想笑,肩膀忍不住抖动起来。
“水晶晶很痛吗?”师傅以为她受不了力度,关切地问。
余焉努力调动意志力控制自己,摇了摇头:“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泰国师傅手法好,按着按着,余焉眼皮一阖,居然睡着了。
余焉还是被按摩师傅摇醒的,睁开眼睛发觉嘴边黏着口水,悄悄抹了一把,假装无事发生。
等余焉换好衣服出来时,林娜娜在外面都等得不耐烦了。
“姐姐,你好慢啊。”林娜娜打了个哈欠。
都说打哈欠会人传人,余焉见状也张嘴打了个哈欠,眼里流露出些许困意。
“姐姐,你看那边。”
余焉看向林娜娜指的方向——五光十色的灯光交叉相映,戴着墨镜的DJ手指灵活地跳跃在打碟机上,汹涌的音浪一层叠一层,仿佛一个高浪将人拍到海水里,强大的水压迫使全身的血液疯狂上涌,脑袋轰隆隆地炸开。
余焉看着林娜娜奔向了绚烂的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肆意摇摆身体。音乐轰炸着余焉的耳朵,她本能地抗拒着喧嚣,然而人群中那个靓丽的身影迷了她的眼。
“姐姐,来呀。”
余焉纤细的睫毛一合一离,忽然一阵恍惚。
再度清醒时,她早已握住了林娜娜的手,踏入了音乐的中心。
人天生就会跳舞,即便动作再笨拙,只要音乐响起,必定翩然起舞。
“姐姐,这是你第一次和我一起跳舞。”林娜娜挺翘的鼻子挨着余焉的唇,一股幽香飘然拂过,余焉的头脑有些晕涨。
“如果能和姐姐一直跳下去就好了。”
林娜娜依偎在余焉胸口,弯弯的笑眼里含着深不可见的欲念。
余焉呼吸一滞,感受着怀里的火热,神智渐渐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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