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余焉已经接到了十几个来自妈妈的催婚电话,甚至威胁她要是再不带个男朋友回家,就麻溜地滚回老家考编去。
余焉实在不堪其扰,打电话过去告诉妈妈,其实她早就谈了个男朋友,怕关系不稳定所以一直不说,下次会带男友去看她的。
妈妈似乎笃定余焉在撒谎,要求余焉今晚开视频,让她见见那个男孩子。
余焉愣了,这让她从哪里变出一个活人来?
思忖再三,余焉给自己的大学学长申远发了一条微信。两人大学时都是摄影社的成员,毕业后快十年没见面了。没想到,杂志社最近对接的艺人经纪人是他,余焉加了他的微信,除了公事没谈过别的。
发过去的消息没有反应,余焉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纠结的时候,对面的回复姗姗来迟。
——好啊。
余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晚上,余焉来到了和申远约定好的米其林餐厅。这是申远出的主意,让余妈妈看到自己的“未来女婿”出手阔绰,心里也会踏实一点。余焉心里觉得抱歉,让申远破费了。申远笑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视频电话如约而至,余焉忐忑不安地点开手机,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笑脸。
好像很久没有看到妈妈笑得那么灿烂了。
余焉有点恍惚,手机被申远拿走,他镇定自若地和余妈妈打招呼,熟稔地向她介绍这家餐厅的特色。余妈妈听得津津有味,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女儿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俩吃饭啦。”余妈妈冲余焉挤眉弄眼的,像是在暗示些什么,余焉有些无语,和她寒暄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多谢,麻烦学长了。”讲完电话,余焉知趣地和申远保持距离,并没注意到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暗色。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二十二点时,余焉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火急火燎地起身。
“学长,我家里有点事,要不我先回去了?”
申远放下了刀叉,用餐巾抹了抹嘴,浅笑道:“我送你吧。”
这个点外面不好打车,地铁中途要换乘,至少两个小时。余焉默许了申远的好意。
申远发动了车子,转动方向盘向着公路驶去。
“学长,今天那顿饭花了多少钱,我们AA吧。”申远今天肯帮忙已经很够意思了,于情于理也不该让他在这顿餐上破费。
“你和我之间,不用那么客气。”申远不疾不徐地说。
“不是客气,就是……”余焉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又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她把账算得那么清楚,可不就是在和申远客气吗?
车身猛地停住,余焉由于惯性向前猛冲,险些磕到脑袋。
红灯亮了。
“余焉,其实你不用为了今天的事感到有负担。”
“不是负担,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欠你的。”余焉看向申远,与转头的他对视上。
“你这样说,好像咱俩关系不太熟似的。”申远把视线挪开。
余焉沉默地偏过头,思绪渐渐回到过去。
寂静的夜里,看到申远发来的消息,余焉的内心也随着闪烁的红点而震动。那时候的申远喜欢开玩笑,但不会让人难堪。他们之间是熟悉的朋友。余焉觉得,一直做朋友也不错。她没想过进一步,也不敢想进一步的关系。
直到那天,好友气喘吁吁地奔过来,把手机上拍到的视频给她看。
“他是你那个摄影社的学长吧?”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对男女,女生一头凌乱的长发,靠在男生的怀里泫然欲泣,男生温柔的眉眼蕴着担忧,似乎在低声安慰她。
如果两人仅仅是朋友的话,会表现得这么亲密吗?
答案呼之欲出。
余焉呆了呆,呼吸慢了一拍,心口像是被满是刺的藤蔓缠绕,泛起了细密的疼痛。
无疾而终,好像是大多数人暗恋的结果。
余焉也不例外。
在那个停滞消逝的夜里,她删除了手机里偷偷拍下的照片,并提交了退出社团的申请。那张温柔和煦的面孔,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申远曾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不来摄影社了?
余焉没有解释,干净利落地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断舍离了一些她不该染指的东西。
绿灯亮了。
车子缓缓启动,余焉听见申远沉声说:“余焉,我并没有把你当做学妹来看待。”
余焉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与申远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我今年三十了,谈过几次恋爱,都不顺利。年轻的时候觉得理想最重要,谈恋爱甚至结婚生子,这些都不重要。年纪上去了以后,才发现自己以前有多幼稚。”
“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后,我想通了。人,总是要找个依靠的。一生很短,碰上合适的人,就要抓住机会。”
申远长吁一口气,眼神里隐隐有着期待:“余焉,我们可不可以试一试做一对真情侣呢?”
余焉没有应声。在下一个红灯亮起之前,她轻声问:“只要是适合的人,哪怕不喜欢也可以吗?”
申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反正结婚以后,再喜欢的人都会变成亲人。都这把年纪了,喜欢不喜欢的……也不重要吧。”
余焉扭头看向他。
干净利落的发型,熨帖整齐的西装,淡淡的古龙水味。
和记忆里的那头乱糟糟的长发,截然不同的模样。
敛眸,沉默。
两个人似乎都没什么可说的,一路无话。车子开进小区,停在楼下,余焉听到申远开口说:
“我会等你的。”
余焉无言地解开了安全带,向申远道谢后,拎起包推开车门下了车。
到家已经十一点了,余焉心想室友应该已经上床睡觉了,于是轻手轻脚地开门换鞋。
“啪!”
余焉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待眼睛适应了光线以后,她才看清了客厅的场景。
披头散发的女孩站在开关旁边凝视着她,干涩的眼角有些湿意:“你还知道回来啊。”
“抱歉娜娜,我回来晚了,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余焉闪躲着她的目光,把手里的包放到鞋柜上。
“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林娜娜吸了吸鼻子。
见她苦思冥想还是想不出来,林娜娜无奈地叹了口气:“傻瓜,今天是我们的生日啊。”
“笨蛋姐姐,以前我们不都是一起过对方的生日的吗?”林娜娜把余焉推到了餐桌前,桌子上摆着一个微微有点融化的奶油蛋糕,上面歪歪扭扭地插着一根形状为“28”的红色蜡烛。
“你猜这个蛋糕是哪家店买的?”
“唔,不知道。”
林娜娜呲着大牙哈哈大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说:“这是我找认识的私房师傅订制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哦。”
余焉看着她露出来的两颗洁白的兔牙,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长发:“知道了,我们娜娜最厉害了。”
林娜娜握拳轻轻地捶了她一下:“老实交代,今天晚上到底干嘛去了?”
“家里催婚,我要应付我妈去。”
林娜娜好奇地竖起了耳朵:“你怎么应付的啊?”
“还能怎么办,找个假男友呗。”余焉耸了耸肩。
“那也不该这么晚才回来啊。”林娜娜凑近拍掉了余焉肩头的脏东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问:“这个男生是谁啊,我认识吗?”
余焉握住了她的手,迎着她探究的目光说:“你认识的。”
一阵不安涌上心头,林娜娜无意识地反握住了余焉的手。
“他是我大学摄影社的社长,没想到因为公事碰上了,我就请他帮了忙,他人很好,答应了。”
余焉刻意隐去了申远想要和她交往的那部分内容,不知为何,她不想在林娜娜面前提起这个。
林娜娜松开了手,背过身去。
“晚上开车送你回来的那个,也是他?”
“嗯。”
“为什么是他?”
余焉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多年的相处,余焉本能地觉察到了林娜娜身上微妙的情绪波动。她本可以做些什么,比如低声软语地哄一哄,林娜娜很吃这套。
但她没有。
微信的提示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蓦地响起。
余焉低头看了一眼,上次交的方案甲方那边不过关,要她明天之前改出来。
大半夜的,每个人都要给她找点事才舒服么?
余焉压下内心的烦躁:“我先去处理点事情,一会儿给你解释。”
“不要。”她的腰被一股温热紧紧箍住。
余焉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背后的人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倔强地不肯松手。
“娜娜,放手。”。
“不要,我不要。”
“你这样我做不了事了。”
“我可以养你,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怎样都可以。”
“林娜娜!” 余焉抬高了音量,声音不知不觉中染上了怒气,“我今天很累,又是工作又是催婚,我很烦啊!你知道吗!”
几乎让人窒息的拥抱瞬间一松,余焉听见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对不起……”
余焉很清楚林娜娜会是怎样的神情,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慌乱。
“你是大小姐,家里有钱有人依靠,没有那么多的负担。可我呢,我还有妈妈要依靠我,娜娜,我们不一样啊!”
林娜娜似乎在平复情绪,两分钟后,余焉听见她问:
“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烦我了?”
“是不是?给我一个答案,不要假装没听到。”
余焉心底的烦躁愈来愈甚,冷淡地反问:“是又怎样?”
身后久久没有出声。
余焉听到拖鞋趿拉的声音,不一会儿,林娜娜拖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从房里出来,低着头越过了她,安静地在门口换鞋。
门开了。
门关了。
余焉从混沌的思绪中惊醒。
她竟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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